有了牵头的,就有跟着起哄的,棉布行的乔掌柜捧着大肚子站起来说道:“我同意杨管家的话,咱们海州城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君子之地,不能让一条臭鱼搅腥咱们一锅好汤!”
文清韵走进来的时候,杨靖安激动地站起来:“我们大少奶奶,也曾经被他绑上了山,这样的土匪,我们绝不能姑息,您说是吧,大少奶奶?”
大家的目光落在文清韵身上,心里想起的是曾经传遍了全城的谣言,沈家大少奶奶和土匪头子钟汉有染!男女之事,有人传便有人信,只会添油加醋,绝无澄清可能。
杨靖安见文清韵不说话,接着道:“何况,那钟汉还会辱没良家妇女的名节,光这一条,就已经天理难容!”
文清韵被逼到绝境,她不想同意,不管钟汉出于什么目的成了革命党,她都不想他刚刚成功就要品尝失败的苦果,况且这种掉脑袋的造反革命,失败就等于丧命。她又不能不同意,只要她摇摇头,他们之间的谣言便坐了实,以后再无清白的可能。她只好看着杨靖安,笑着说:“这是海州城的大事,我听大家的意见。”
钟汉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口,满满一屋子人居然谁都没有察觉,直到他开口:“刚才我给过你们机会,不服气的可以说。现在背地里议论,无耻小人!”谁也没看清他什么时候从怀中掏出一把短枪,瞄准客堂正中摆着的景德镇花瓶,扣动扳机,花瓶应声而碎!
这手枪法把众人震慑住了,他像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文清韵,又马上冲着杨靖安说:“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杨管家吧?久仰久仰!”
杨靖安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听得出话里的讥讽,钟汉摆明来寻沈家的晦气,也许真是文清韵在作怪。
钟汉拖着枪在屋里转了一圈,还是停在杨靖安面前:“对了,我想说什么来着,革命军需要粮饷,还请杨管家带个头,大家都出点血,支持革命,功德无量。”说完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大家伙本想凑在一起能想出个办法来整治钟汉,没想被人家一锅端,心里晦气,嘴上便不客气:“杨管家,我们小门小户,刚交了顾大人的摊派,现在又要给革命党交银子,实在拿不出啊。”
“是啊,我们不比你沈家,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小钱。这不是要了命吗?”
“杨管家,您跟顾大人熟,知不知道皇上的兵什么时候打回来啊?他不能不要我们这些良民百姓了吧?”
“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是您把我们叫来的……这算怎么回事啊?”
杨靖安带着恨意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说道:“没用的东西!他说要你们就给?革命了不是还有谘议局吗?有人管得了他,大家联名上书,把他的丑事宣扬出去,看他能得意几时?他就算再本事,还能杀遍咱们海州城?”
事情闹成这样,杨靖安觉得有必要通知沈夫人。毕竟名义上,还是沈夫人当家主事。沈夫人正在房里逗着沈浩玩,听杨靖安说完,叹了口气:“靖安啊,我现在精神头不济,家里的事,还是你看着办吧。”
自打沈孝儒一家回来,沈夫人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喜欢的,她不明白什么国家民族造反的道理,到了这个岁数,能和一家人享受天伦才是最重要的。只是沈孝方不知所踪,派了陪他到乡下的家人说,他在半路上就跑走了,留了一句话,要从军报国,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让家里别担心他这个不孝子。
天香阁的老位子上,文清韵和钟汉对面而坐。不过隔了两日,两人心里却生出了一种与时间无关的陌生。许是那天说得太多、太绝,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温掌柜的亲自送菜,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钟大人,早就看出您不是凡人,我说什么来着,这蛟龙必有飞天时。今天这顿,算小店的一份孝心,你们二位吃着喝着,我跟他们说了,不许来打扰,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钟汉点点头,冷漠的神气一如既往,把温掌柜看了个尴尬,后退着出门了。
文清韵不由得一笑:“你现在也是大人了,堂堂海州城的都督,革命党的领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找我来,不光是为了说这几句吧?”钟汉把目光调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