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赵府,赵南星沉着脸在书房里徘徊不定,他的案头上放着一封信。
黄尊素进来的时候,一眼见到就是这位东林鼻祖的赵尚书紧蹙眉头,一脸的愁容不解。
他的心顿时抽了起来,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梦白公,可是出了什么事?”
论官职赵南星远在黄尊素之上,但二人私交极好,也就不计较这个了。
“真长来得正好。”见到他来就象看到了救星,赵南星的眼都放出光了。
沉思一下郑重拿起案上那封信,交到了黄尊素手上:“别说话,你先看看这封信。”
从他的脸上已经看出几分不正常,当下二话不说,接过信一目十行,越看越是心惊。到最后整个人都惊呆了,不由得倒咝了一口凉气。
“这上边写的都是真的吗?”
不怪他不敢相信,这末免也太大胆了。
“应该是真的的吧——”赵南星同样的些吃不住劲,“你知道的,张之涣是我的妻弟,他不可能骗我。”
黄尊素嘿了一声,手指在案上一下一下的敲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跟着烛光忽明忽暗——睿王?
他的眼前掠过在刑部大狱初见之时,虽然只一面之缘,印象至今深刻无比。
“这事真假暂放,这事皇帝知道么?”
赵南星知道他的意思。
睿王新立大功,炙手可热都不足以形容。
这些日子礼部因为封赏之事忙得脚后跟碰后脑勺,这个当口传来东南开海的消息,突兀之余透着十分的诡谲。
睿王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他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那么问题来了,这件事皇帝到底知道多少?还有皇帝是什么态度?
对于黄尊素的问题,赵南星无法回答,只得沉默以待。
这个人不说话不代没有态度,黄尊素知道他的脾气,迟疑了一下:“这事,梦白公和叶时进卿说过了没有?”
叶进卿就是叶向高,没想到一提起他,赵南星的眼瞬间就瞪了起来。
“别提他!”赵南星愤愤然:“风吹树叶都怕砸了头的家伙,问了也白问。”
黄尊素心里先就叹了口气,做为朋友,他太了解这个他了。
赵南星才是有的,可是这一身不甘人下的脾气越老越加执拗。这些年他屡次谋求进入内阁,可不知为什么都没有如愿,入阁可以说是大明所有读书人的梦想,进入内阁不仅意味着官到极品权力巅峰的成就,更意味着这一个朝代对这个人的认可。
做为东林党的首创者,与顾宪成了一样,赵南星虽然位高权重,可就是没进得去内阁。
这其中因素很多,赵南星嘴上不说,心底认为此事是叶向高在中间搞梗。
长而久之,渐渐就有了嫌隙。
对此,黄尊素不是没有劝过,但都无功而返,没办法,赵南星的脾气和他的官一样,越高越大,已听不进任何一句逆耳的话。
做为一个旁观者,黄尊素对眼前这个状况深以为忧。
“此事真假不论,但无风不起浪,要做文章也有,但我还是劝你去和叶进卿商量一下,探探皇上的口风,毕竟他是首辅,皇上对他也颇为倚重。”
“没必要,你信不信——”赵南星冷笑摇头:“我若是去找他,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将此事压下。”
他如此笃定,黄尊素倒有些惶然不敢相信。
“你别不相信,军机处他的儿子坐着,还有全京城都知道的,他的女儿非睿王不嫁。”
这些也能成为理由,已不能说是赌气了,而是有点儿戏了。
黄尊素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说也白说。
“你打算怎么办?”
以他对赵南星的了解,这话问也是白问,对方明显已经有了决断,不会再听进去任何人话。自已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他将纰漏减少到最少。
赵南星手指在案上狠狠得拍了一下:“我准备弹劾睿王!”
黄尊素深以为忧,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你想好了,这样一来,咱们与睿王之间,就真的泾渭分明,再也无法调和了。”
立在朝堂上的人都看得清楚,天启元年时东林一枝独秀,但好景不长,天启二年的时候,就有了魏忠贤横空出世,并且迅速的发展壮大,几次交锋下来,彼此都将对方视为心腹死仇。可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睿王出现了,然后无风无浪的成立了一个小小军机处,偶然一个不经意间,他已经成为朝堂上无人敢以轻视的第三股力量。
尽管这股力量相当低调,可以赵南星、黄尊素等人的出入水火锻炼出的灵敏政治嗅觉与经验,可以轻易的分辩得出这股力量早晚会壮大到人人侧目的地步。
这一点,赵南星看得清楚,黄尊素也预见的到。
这位睿王对魏忠贤丝毫不假辞色,他们乐观其成的。二方几次宫中斗法,都以睿王胜利而告终。因为睿王的态度,魏忠贤气势大减,所以东林一党对于睿王的印象是很不错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随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直到他手掌军机,东林党人这才发现不对了——
不知不觉,这位睿王已经长出翅膀,开始飞了。
这才有了汪文言出面的西元寺拉拢,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
但睿王坚定不疑的表态,绝了东林党很多人的的心,扫了很多人的面子,也让他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既不能为我所用,那只有除之后快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