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酒冷肴残,孙承宗的话也越来越少,而朱平安的心也越来越沉。
“殿下,这就是老臣在辽东这几年做下的事,虽然少有战事,但是以此为基,进可攻,退可守,大有可为。”
朱平安很服气这句话,在他看来,孙承宗名符其实,他是明末最伟大的战略家。
“殿下,老臣想求你一件事。”
朱平安真的惊着了,其实不用他开口,他已经能猜着孙承宗想说的事是什么了。
“老师,你别说了,我做不到!”
“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孙承宗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帽,然后稳稳的退后三步,平心静气,展袖、躬身、屈腰、郑而重之的跪了下来:“殿下,老臣孙承宗代辽东军中恳请您,前去执掌辽东军政,如此,辽东兴甚、大明幸甚!”
其时驿官内以黑石铺地,他的高大身躯就象挺拔参天的大树,在寒风中岿然凝重。
朱平安不愿受他的礼,在他起身的时候,已经移到了一边,眼泪已经无法抑制的在眼眶中打转。
他明白这位老臣此时此刻的心情,心里一时有点百感交集。
他忽然后悔自已来这一趟了,相信以孙承宗的谨慎自持,权衡利弊之后,一定会回返辽东。可是自已这一来,却是起了反作用。
“老师,如果我答应你,那么你出答应我一件事。”
朱平安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孙承宗还跪在那里呢,看来打得是自已不答应,他就不会起来的主意。
果然,孙承宗马上有反应:“什么事?”
朱平安苦笑了一下:“老师不是拘泥不化之人,我可以答应你去辽东,但请老师答应我,珍重自身,不要插手朝政之事,可好?”
孙承宗迟疑了一下,朱平安的意思他已经明白,魏忠贤能够如此猖獗肆行,背后站着的必定是皇帝,不得不说,他教出的学生每一个都是聪明绝顶之人,那个也不是善茬。
现在想想,也真够自傲了。
对于朱平安的请求,孙承宗有自已的想法。
“殿下,你觉得陛下这个人怎么样?”
朱平安愣了一下,这让他怎么说,外人都说他昏庸,可朱平安认为并不是。臣民都说他无情,可他连自已这个兄弟都能接受,更何况对自已还很不错——
“陛下这个人行事或有偏颇,但确实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孙承宗露出一丝微笑:“所以,陛下这一面,我必见不可。”
朱平安瞪大了眼:“老师,这不成!”
孙承宗挥手止住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殿下,老臣能看得出来,你对东林党人没有丝毫好感。”
这话也太直接了,没有让朱平安有丝毫转瞬喙的余地。
“老师和他们不一样。”
孙承宗概然叹了口气:“殿下,你可知道,你现在眼里朽木腐土一样的人中,也有乐于清贫,坚持原则,坚持信念,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人。”
朱平安不吭声,他并非不同意孙承宗的话,
沉默在小小驿馆内蔓延,好久,朱平安才在一片落针分明的死寂里低声说道:“当初的东林党或许有过很多这样的人,可时至今日,除了老师,这样的人还有么?”他这一开了口,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稍稍喘息片刻,继续口不择言道:“从我进朝那一天,我见到东林党干了什么?他们手握大权,号称众正盈朝,可是干了什么事——”
“我见到的是党同伐异,排除异已,每天人浮于事,全然不顾天下危亡已如累卵!老师,我已经看透了——那些人因循守旧惯了,内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我的那位皇兄不是糊涂人,他提拔魏忠贤,也不过是为了抑制东林膨胀过大。这个当口,老师明明可以离身自洁,又何必去沾污一身泥?”
他三言两语间仿佛有暗潮席卷而过,却没有发现孙承宗已经露出惊讶的表情。
“所以,你自始至终都看得很清楚。或许你还在暗推波助澜,在借着魏忠贤的手清洗朝堂?”
“没错!”
朱平安已经完全顾不得上考虑了,心里的话就象有气顶着一样源源而出:“不破不立,相信老师已经看出来了,大明这颗树已经乱到根了,就算有百个千个老师这样的跳出来修补江山,也挡不住从根子里往外烂。”
“实话和老师说吧,我在京城成立了军机处,建立了三大营;在福广建了船坞,成立海师;如今你将辽东交给我,好,我接下了!”朱平安越说越激动,眼睛都有点红了:“可是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不是为了养活这群人渣的。不管是他们能来得了魏忠贤,还是被魏忠贤所灭,我都决定当看戏了。这是他们的命,是他们自个选的命!”
孙承宗被他这一番话惊到了,就象几个雷炸响在耳边,“殿下,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别忘了,这大明江山是姓朱的,你也是皇室中一员!”
“去他娘的姓朱!”朱平安冷笑:“老师没听说过么,我这个二皇子还不知从那来的呢。这大明江山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若不是看在朱由校对我不错的份上,我早就乘船遨游海外去了!”
“闭嘴!”孙承宗再也忍不住了,怒狮一样发出一声大吼:“你去啊,你去遨游海外去,我就不信你能安心!”
朱平安不吭声了——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孙承宗气得脸色发黑:“在你眼里那些不值一提的人,也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