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韦夐好笑的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就因为他身怀战功?就因为他出身将门?就因为他为人处事光明磊落?”顿了顿,他摇了摇头:“伶俜姑娘,老夫不愿入仕途,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在这世间,每个人心中对每一件事的定义都会不一样。在朝廷,一向都是站得高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站得高的人通常都如泥菩萨一般。我对斛律将军的看法也许就与你一样,虽然他战功显赫、满门显贵,虽然他征战沙场数十年为大齐打下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他不一定就是个‘好人’。”
小怜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道去年琅玡王的事情你可听说过?”韦夐缓缓的说:“琅玡王还不满十岁之时便已经因为博览群书而得到了当时的皇帝的喜爱。我虽然是周国的百姓,可我却从心底敬佩这孩子,他能够顶住外界的压力,在没有得到储君之位的时候还能够一心一意的侍奉那高湛去治理大齐,而且提出的一些意见比起一些大臣来说根本就是过之而无不及。”说着,他侧头看向了坐在身侧的宇文达:“你皇兄登基的时候比琅玡王还要大一些,可是你皇兄在宇文护的压迫下虽然保全了自己的安全,可是你也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在周国还好,你皇兄的压力说到底也只是来自于宇文护这个老贼,可是琅玡王在大齐要应付的可不仅仅是单一的一个人或是一伙人,你的皇兄也对琅玡王的死感到非常的惋惜。”
韦夐的话题扯到了高俨的身上,宇文达一面听韦夐的话,一面又担忧的打量着小怜的神色,害怕她会有什么异动。
韦夐的话音刚落,小怜的眼眶已经红了几分。她激动的看着韦夐,哽咽道:“谢谢你……”
“嗯?”韦夐不解的盯着她。
小怜害怕眼泪掉下来便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力的展开一个微笑,却不敢再抬头看着韦夐:“晚辈说……谢谢你!谢谢你会知道阿俨,谢谢你认可阿俨,谢谢你心疼阿俨……”
“阿俨?”
韦夐如梦初醒一般张了张嘴,有些尴尬的拧头看着坐在身侧的宇文达:“这孩子……还认识琅玡王?”
宇文达虽然担心小怜,却不敢在韦夐的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看着她努力隐忍情绪的样子,他朝韦夐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韦夐在内心忽然埋怨起宇文邕竟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宇文达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沉吟了片刻,才说道:“韦老你隐居林泉,皇兄不告诉你定然是担心你太过费心而伤及身体。而且……”沉默的看了小怜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也不希望她被抓回去。”
“那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吗?”韦夐神色凝重的看着他:“要保护自己只能靠自己,这个道理你在你皇兄的身上应该能够看到答案。虽然这些年他少不了刘梅枝的帮助,可是他若是沉不住气,放不下他作为天子的尊严和骨气,他不熬到那一天,如何来绝地反击?”
宇文达自然知道宇文邕这十多年的煎熬,也知道他最初如何去忍受那些蚀骨的疼痛。若非遇到刘梅枝愿意帮助他,即便他愿意隐忍,也许也会因为承受不住那些慢性毒物的折磨而选择放弃。
对于小怜来说,他也相信自己就是她的刘梅枝。
他想帮助她,可是他却不想放她回到邺城。虽然他不知道当初的她在邺城究竟和高俨、高纬的关系扯得有多深入、多混乱,但是连高肃都警告她不要回去,那么他就感觉到那个地方对她来说绝对不是值得留恋的地方,他又怎么可能放她回去?
不管不顾已是狠心,若还要推着她去送死,那他就不仅仅是狠心而已了!
简直就是个恶人!
她知不知道……有人在等她回头呢?
“韦老!”
忽然,小怜站起身子在韦夐的面前轰然跪下,小小的身躯如同背负着千斤担一般沉重。韦夐惊愕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做什么?”
宇文达已经站起了身子,三步合作两步的到了小怜的身旁,蹲下身子想将她扶起来,却被小怜不着痕迹的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韦老,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不是周国的人而瞧不起谁……”
小怜双膝跪地,面色恭敬郑重的盯着韦夐,似乎是在宣誓着什么:“你说的对,要保护自己只能靠自己,要保护身边的人也要靠自己!韦老,求您指条明路,我……该如何绝地反击呢?”
韦夐迷了眯眼,声音一沉:“你要反击什么?”
反击什么?
曾经的高俨、冯子琮、高睿、斛律光都是真正为大齐着想的人。高俨虽然想夺储君之位,可他却是因为觉得高纬没能胜任“天子”这一职才会想要这么做,而且当年的高湛又那么的宠爱高俨,在高俨的潜意识里“储君”想必早已经被他归属为自己的了。若非胡韵、若非和士开,这储君之位应该是他的,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又何须绕了一大圈还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刚刚说书先生的话也并没有说话,只是她不敢再往下听,也没有考虑到自己身处在公共场合就喝止了说书先生继续往下说,事后她也觉得自己不对,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接了她的话。
韦夐后来的那一句又一句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