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禾早的声音稳稳地压过他的:“你再看看我娘,成天过的是啥日子,这就算了,爷奶偏心也不说,就我上次生病奶都不肯拿钱买药,还让二叔逼着你要卖我还奶钱,要把七宝卖给公公做太监,在饭桌上多娘多夹两口菜,奶就要骂人,咱挣个钱也要偷偷摸摸,像是要做贼似的……”
说着说着,禾早的眼泪便滚落下来,声音中也带了泣音。
这其中有三分真七分假,为的自然是让禾老三心疼。
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本尊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因为禾老太太不舍得出钱买药,才死掉的,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爹,早儿说得对,咱分了出去,至少不用让娘和早儿受苦。七宝也能吃饱饭。”四宝眼里也闪着泪光。
禾春儿与七宝都不由落泪。
禾老三顿时手足无措,啊了两声,才叹口气:“父母在,不分家,以后这事不要再提了,咱家这日子也确实苦了你娘和你们几个,爹不是应下晚上一起去绕蝎子嘛,赚的钱都给早儿拿着,中不?”
他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禾早天真地问:“爹不是说要把自己赚的给爷奶送去?”
四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他。
禾老三忙摆手:“不送哩,这是咱早儿想的法子,爹就是给你们帮帮忙,你们不用供养老人,自己留着零花吧。”
“嗯,爹,你就是给我们帮忙的,这绕蝎子的事可谁也不许说。”禾早仰着小脸,认真地说。
禾老三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不说,爹不说。”他还怕几个娃子还会提分家的事呢,他可招架不住。
其实他再老实,妻子的待遇他也看在眼里,知道他们受委屈了,所以便想用这种方式补偿一二。
陈氏站在里间门口,听着几个娃子与禾老三讨论分家的事,神情一怔,目光随即变得复杂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下午出了门,四宝迟疑了下,才问:“早儿,咱爹是不同意分家了?”
禾早轻叹口气:“那可不是,咱爹是老思想,以咱爷为先,咋的也不会主动提。”
听着她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四宝有些吃惊:“那你咋还提?”
禾早狡黠一笑:“那不是让咱爹愧疚主动把绕蝎子的钱让我收着吗,要是真给上房送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呢。”
她并不是小气,而是想把晚上绕蝎子的事多捂两天,禾老三那老实性子,只要有人盘问,他当即就会倒个一干二净。
她顿了顿,又轻声:“咱爹也知道咱过的是啥日子,但心在爷奶那边,咱再多诉诉苦,咱爹的心就偏了咱,分家也就容易了。”
就目前来看,分家一事任道而重远。
四宝与七宝都沉默下来。
禾早摸出来一个包子,想着禾老三与陈氏的性子,狠狠咬了一口白生生宣腾腾的大包子。
都是逆来顺受的包子,包子!
晚上禾老三装作出去串门的样子,跟着几个孩子出了门,出了村口,拐进梨树林里,便上了山。
因为怕人多惊了蝎子,几个人便分成两路,禾老三带着七宝,禾早与四宝,禾春儿一起。禾老三有力气,也不用人专门拿着松脂,自己背上就绑了十几根,七宝小,跟着他到底能照应一些。也不再拿坛子,他下午出去回来弄来了五个大腾腾的葫芦,背在身上,夹住蝎子直接放进去就好。
不过一两个时辰,也不怕蝎子会被憋死。
禾早原本一直在可惜这时候没有做工良好的防水包,只能抱着笨重的大坛子,当看到那葫芦时,她就长叹一声,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啊。
山上蝎子多,绕蝎子的人却极少,加上他们今天离了小路,偌大的山上蝎子就更多了。一个时辰后,他们在山下集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显然对今晚的成果很满意。
禾早是个爱钱的,克服掉怕蝎子的恐惧,今晚也加入了绕蝎子的行列,只有禾春儿抱着松枝,又护着禾早与四宝两人。
回去时村里的人也基本散了,偶尔遇到熟人打招呼,不等禾老三回答,禾早就会笑眯眯地说:“我爹带我们去抓没脱壳的马急了了,炕了好吃。”说着就挥挥手中的葫芦。
没脱壳的马急了,学名叫做蝉蛹,在卢家村,叫做马急了蛹。炕,是放在煤炉边上烧焦的意思。
乡下孩子们认为蝉蛹没脱壳,是刚从地下生出来的,身上没带屎尿,吃着是最干净,也是最焦香的,所以一到数伏天,就有半大小子们带着弟弟妹妹挨着树一颗颗明蝉蛹已经爬到树上脱壳了,这时候就要赶紧在树上找,趁蝉蛹脱壳之前捉起来。但也有经验丰富的,根据小洞就能判断周围地下有没有蝉蛹,直接挖土找,一找一个准。
找蝉蛹是他们之前早就想好的理由。
“呦,那抓得可多了吧?老三小时候就最会抓马急了了。”村人笑眯眯地说。
禾老三老实地笑,摸摸后脑勺:“陪着孩子瞎闹哩。”
一边挥手一边往家里走。
陈氏坐在炕上做针线,看见爷几个回来,脸色淡淡的:“水我都打好了,洗洗睡吧。”
并未问收获。
好在一家子都知道她的性子,并未在意,禾老三今晚也很高兴,兴冲冲地对四宝说:“去拿大坛子来。”
禾早却往门外看了一眼,想了想,没有关门,而是叫来七宝守着门,看会不会有人溜过来。
她想,今晚的动静有些大,说不定就有人来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