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瞅见禾春儿手里的捣捶与钵子,便微笑着说:“咱家也有这个啊!”
禾春儿看了她一眼,柔柔一笑:“啥叫也有这个,咱村家家户户都有,往年你不也缠过我给你包指甲吗,咋的都忘了?”
禾早便摸着脑袋憨憨地笑。
禾春儿倒是想起来她落水一事,脸上就带了些愧疚,那件事虽说是意外,但到底是因她而起,却让早儿遭了秧,回来又被奶和娘骂了一顿,很多事情也都吓忘了……
她甚是怜爱地说:“等闲了,姐给你包指甲!”
包指甲,就是用捣捶和钵子将指甲擦捣出汁,用薄荷叶子包在指甲上,系紧,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后,那指甲擦的颜色就印染上到了指甲上。
所谓的指甲擦,乃是凤仙花,在五贤镇最常见的用法就是染指甲,指甲擦的那个擦字,微微带着儿化音。因为普遍,家家户户都备有专用的捣捶与钵子,到了数伏天,大姑娘小媳妇们就会趁着乘凉的时手上,第二天一群小姐妹便会伸着指头比赛,看谁包的最好,染的颜色最好看。
禾早小时候也跟着同学们一起包过。
在晚上一边靠着梧桐树乘凉,听着大人们说话,一边又互相帮着包指甲擦,时不时发出无忧无愁的笑声,第二天早上起来后,会因为掉了一个而非常懊恼,又会觉得别人包得漂亮而自己只一双黑短的小手而自卑。也或者为了能用更多的指甲擦,早早就拿了梧桐叶去掐那各种各样颜色的指甲擦,白的,红的,粉的,再傻乎乎地笑,幻想自己是cǎi_huā仙女……
现在想想,那些时日竟是如此美好,惹人怀念。
禾早脸上浮起一抹微笑,点头:“好啊,咱一起包。”
其实,他们不光包手指甲,也包括脚指甲。
而显然这个传统,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异时空的代朝,都很盛行。
禾早以前就曾经猜测过,可能是因为五贤镇这边得灰指甲的人比较多,而指甲擦就是一种天然的治疗灰指甲的中药,得之毫不费力,所以五贤镇才会形成这个传统。
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运用他们自己的智慧来解决生活中的一个又一个难题。
回到家,自然少不了一顿臭骂。
尤其是禾早白天刚信誓旦旦说要赚钱供兄弟读书,晚上七宝就中了蝎子毒……
禾老太太骂得尤为难听,什么“小丫崽子心太高,心眼子太大,差点害死自己的亲弟弟“,什么“要你是我的闺女,我早就狠狠教训你一顿,看你还逞强不逞强”,“有多大碗吃多大饭,没那个能耐就不应开那个头”等等,等等。
禾早无话可辨,只得耷拉着小脑袋,垂头丧气地听着。
从上房里出来,瞧着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四宝倒是觉得好笑,摸摸她的脑袋,很有做哥哥的样子:“早儿别难过,以后上了山备点蝎子草就是,柳莺家很多,我找她移栽几颗。”
禾早想了想,便点点头,挤了一抹笑。待走到自家屋前的时候,她却顿住了,皱着小眉头,苦着脸问:“二哥,你说我躲出去一会儿,能不能避过娘一顿骂?”
四宝有些哑然,继而失笑。
平日里总看早儿一副冷静镇定的模样,做什么都像是胸有成竹,原来也有让她害怕的事情啊。
“娘肯定知道这不怪你,绕蝎子对咱家来说是好事,中毒也是不能避免掉的,只要有蝎子草就好。待会儿要是娘真骂你,还有我和大姐在哩。”
禾早露出甜甜的笑容:“是哩,还有大姐和四哥护我哩。”
四宝笑着就要拉她进屋,后面却传来禾橘儿的声音:“四宝,你过来。”
往后看去,禾橘儿正朝他摆手,看到禾早也在看她,就拉着脸,很不高兴:“你该干啥干啥去,没叫你。”
四宝给禾早使了个眼色,后者虽然想知道她找四宝什么事,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偷听,想着回去后四宝肯定会告诉自己,就掀了帘子进屋了。
倒是出乎禾早的意料,陈氏并没有骂她,只看了看七宝手上没大碍,便嘱咐一句:“下次自己长点心,又蛰了疼的是你自己,没人能替得了!”
七宝埋着头,低低应了声是,扒着禾老三的胳膊却不放手。
陈氏便皱了眉:“不就是蛰了下,肿消了就好了,你爹下地干活一天了,别缠着你爹。”正好看到禾早进来,就说:“跟你二姐去打水洗澡去。”
七宝扁了小嘴,依依不舍地从禾老三跟前走开,那小脸上看着似乎有些幽怨。
禾老三则是笑眯眯地看着,似乎心情很好。
禾早又好气又好笑,觉得陈氏可能当真不是当慈母的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严厉的。
他们今晚上山时间不长,总共也不过绕了几十只蝎子,拿着葫芦倒进了屋角的坛子里透气,四宝就进来了。
禾早便忙问:“小姑找你啥事?”
四宝皱了皱眉头,往禾老三与陈氏那边看了眼,压低声音:“小姑刚看到咱们背着的葫芦了,就问咱里面装的是不是蝎子,又问咱卖的蝎子到底卖了多少钱?”
禾早的眉高高挑起:“她这是想干啥?”
禾春儿也紧张地说:“二奶奶会不会跟她说了咱卖多少钱?”
禾早却肯定地摇头:“肯定不是哩,要是二奶奶说了,咱奶今天肯定会拿这个说事,我说咱就赚了二百文她也信了咧!”
“二哥,你说没?”七宝忙问道。
四宝摇头:“我咋会这般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