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这二人处事之滑,非同一般。

简易认真听着,渐渐的,发觉到事情好像有些不一般:

邢五爷(似乎在倒茶):“宋先生雅致,某不能相比。可是某人深知,这茶叶再高级再难得,也许得有杯子盛。不管这茶盏是粗瓷的,还是越窑邢窑的,都得有一只,方能让品者咂摸,让观者如愿。”

宋星(在笑):“五爷说话总是这么让人深思慎之。鄙人不才,却也清楚,量器在侧,人取高贵而弃鄙薄,乃是上行之道。有道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人之一生向上,和江河湖海的无数支流一个道理,唯有支流多,人脉广,才是真道。”

屋子安静起来,除却咕噜咕噜咕噜的滚水声,便是水流的声音,估么着邢五爷在考虑,宋星在等着继续话题。

大概有那么两三分钟,邢五爷呵呵一笑:“宋先生言之有理,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某虽不能堪比君子,却晓得仁义道义……宋先生要是给出的量器是旁人家的,某肯定会动心,但是那两家么……呵呵。”

简易在脑子里浮现出邢五爷摇头的动作,接着宋星反应很快,几乎算是毫不犹豫的说:“五爷言之差矣,这普天之下、人世之间,人、事有好坏敌对之分,可真金白银、珍宝异物却无此分别。说来,钱财么,谁也不嫌多……就像鄙人的金行,今儿从这儿运货,明儿从那儿进物,门下历届掌柜的,只有分辨质地、重量、成本,只要东西真、买卖划算,甭管您和我松之有何仇怨,都可以暂放,这叫就事论事。”

邢五爷(但笑不语)——此系简易同学再度脑补之表情,具体,五爷表示随便猜。

宋星再接再厉:“而且,咱们做生意,就和国家之间的商贸往来一样,自己顺差,让对方逆差,不是更好的报复?”

这回,邢五爷哈哈大笑(估计还摆了摆手——因为简易听到衣物的摩擦声了。)

“宋先生啊,可不敢这么比喻啊。国家之间的逆差、顺差,都是做生意、是交流了解的接触,要是按您说得什么报复,那不成了结仇了?那样,像欧战那样的世界战争可还有的打呢!”

宋星干笑两声,并不赞同:“可不就是战争么!不然,鸦片战争怎么打起来的呢!”

邢五爷笑了笑,道:“咱们勿谈国事、勿谈国事。”

宋星又道:“邢五爷,您也知道,如今沪市成为了香饽饽,京城的大佬们虽然稳坐钓鱼台,可是一个个儿的都为子孙后代和各自势力琢磨着,这儿,沪市,可成了兵家相争之地咯!不知五爷是怎么个心思,具体的,鄙人也不多嘴,但是想必,什么时候什么朝代,都需要金银支持啊,只要有了丰厚的财产,您是退居也好,是出洋也罢,甚至于在沪市坚守,那也是资本和底气。”

邢五爷再次沉默,简易却小声的问戚祝:“小舅舅,按说,邢五爷和宋星谈这等事儿,不该是到自己的地方说么,怎么心这么大,竟然在这里说起话来。”

戚祝随意的笑道:“越不隐蔽才越好,越有被听到的风险,才会让对方有所顾忌,不至于立逼着他表态,时间么,多多益善呢。”

简易诧异:“您是说……他在敷衍宋星?”

“嘘!”戚祝将食指竖在唇边儿,笑道,“且莫呱噪,听下去自然知晓呢。”

简易轻哼一声,附耳续听。

此时,邢五爷也正好儿说话:“宋先生言之有理,可是某做事儿凭的是心气儿。”

配合着他的话,似乎他还用拳头拍了拍胸口:“甭管这事儿多有理,过不得某心里这道坎儿,某也是不做的。”

宋星大概是听出了邢五爷的画外之音,因此心情大好,他哈哈笑道:“五爷是爽快人,鄙人和您合作,才放心痛快呢!行,这事儿啊,最不经想,您回去多思量一番,自然能解开心结,左右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可以说的过去的借口。”

邢五爷道:“那宋先生便容某多想些时日。”

简易觉得,宋星那家伙应该不傻,对于邢五爷想拉长时间战线的想法儿,他未必能接受。

果然,宋星道:“五爷的想法儿、做法儿,鄙人可以理解,可是,鄙人理解不管事儿啊,这时间不等人,若是东西运过来没人领,或者被人发现了,就是坏事儿啊!”

邢五爷和简易的调查报告上说述的习惯一样,皱皱眉头道:“据某所知,宋先生家中银行钱庄等于年前尽皆变现啦,某……哈哈,宋先生只当某是个粗人,不会讲话,直来直往的,算是痛快,某只想知道,您只凭小小的不过半分地儿的三层金行,能吃下那么多东西?”

宋星道:“五爷多虑了……鄙人吃不吃得下,不与五爷所得相关,便是别人赔本赚吆喝,也定然让承诺给五爷的盈余结清,定然您盆满钵满就是。”

邢五爷继续打哈哈儿:“哈哈,宋先生,您可知道,这个说法儿,便是某手下的亲信说出来,某也是不信的。想当初,某就是沪市的一个小喽喽,没读过什么书,可是,某开始念书补学问的第一天,学到的话,便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一直是某的座右铭,时至今日,靠这句话,某躲过破财破产之灾难许多次,方才有某在这沪市的一锥之地……宋先生,您不实诚哦。”

简易听到现在,忽然发现,刚刚她觉得邢五爷对宋星的过分客气都是错觉,听听这话里话外的软刀子,明明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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