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平时特别和蔼,很少摆出一副冷脸,不过往往平时不爱发怒的人,板起脸来就越是吓人。
我琢磨着我爷爷的意思,张民说可能是被蛇咬了,我爷爷言下之意是他撒了谎,意思就是说张民中的不是蛇毒了。可张民的手看起来比中了蛇毒严重多了,到底是啥玩意干的?
不过听我爷爷的意思,他好像还有办法,我想人命关天,怎么也不能再耽误了,跟着打了个圆场:“张师傅也没肯定,只说可能是被蛇咬了,他是凌晨去收网的,可能没看清楚吧。”
我爷爷也不是真的见死不救,就是为张民的隐瞒有些不快,经我一说,他老人家脸色也好了一些,他叹了口气:“不是我硬要打听些什么东西,你知道,看病是得对症下药的,看毒也一样。我得知道你是中了什么毒,才能想办法嘛。”
张民抬起臃肿的右手,想去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可一碰到额头,又痛得浑身一抖。他哆嗦了两下嘴唇,颤声说:“不瞒您家说,我是拣到了一个怪东西,也不确定是不是稀奇东西,没敢拿来给您家看。没想到一天不到,就疼得受不了,去医院看了医生也没办法,我只好来麻烦您家……”
我爷爷听他说完,大概也觉得其中另有隐情,问他:“那怪东西你带来没?”
张民连连摇头,酱紫的脸上也多了些恐惧:“我碰了一下就成这样,哪还敢带在身上,您家要,我现在就回去给您家拿……”
他说话时不停吞咽口水,看上去很紧张,我爷爷本来也没打算难为他,见他这副样子,也放下了芥蒂说:“你先别急着回去,我先简单帮你处理一下,回头再让江淼随你去拿。”说完又转过头来吩咐我:“把我的青囊拿来,再去拿一条长布,一捆艾条。”
我也不耽误,三下两下就把我爷爷要的东西给拿来了。青囊是中医行医的随身行李,三国医神华佗那卷没传世的医书,就被称为“青囊书”,传统中医也别名青囊术。这青囊术又分“外方”和“内方”,里面的方字不是方子,是方士的意思。
内方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比较传统的中医了,多依靠草药或者针灸之类治病。而外方更像现在西医里的外科医生,时常要做手术的。这外方是以军中郎中为多,古代不少名医也擅长此道,比如传说中给关二爷刮骨疗毒的华佗。
千万别以为手术是西医的独创,其实我国古代早就有手术了。不说华佗建议曹操开脑之类的传说了,最古老的成套手术器械,早在北宋时期就出土过,有用来拾取小物的镊子、撬开骨骼的启子,还有柳叶型的手术刀。而且不光是人用的,连给马做手术的兽医器械也出土过。
江苏博物馆里收藏着一套明代手术器械,有手术刀,手术刀还分为两种,一种是类似现在西医用的柳叶刀,还有一种是类似刮刀的平刃型的。有用来放淤血、脓肿的骨针,有金属做的骨凿、骨锥,剪缝合线和人体组织用的小剪刀……这还仅仅是对公众展出的一部分,还有一些在博物馆的库房里,寻常人难得一见。古墓里甚至出土过解剖金人,那金人的躯壳可以打开,里面用硬木雕刻了五脏六腑,栩栩如生,按照它们在人体里所处的位置摆放,以供学徒学习研究用。
由此可见,我们的古人对手术是不排斥的,而且因为频繁的内外战争,有大量的手术经验,但因为近世几百年的闭关锁国,才造成了传统医学越来越封闭。但是中国古代的外科手术还在别的行业留下了不少痕迹,比如古代的仵作,相当于现在法医的,就可以解剖人体,确定死因。这都是题外话了。
我爷爷不是专业的中医,更没什么行医资格证,平时更不会给人看病。不过他要知道街坊里谁有个疑难杂症的,就会去点拨两句,按照他的土法子试一试,说来也怪,还真有不少就好了。
我是怀疑我爷爷真是怀有医术的,他书架上摆着很多名字拗口的医书。虽然没正儿八经给人看过病,但我家里人有什么小病小灾,他用最简单的法子就能看好。我爷爷的青囊我也看过,但从来没看他用过,以前我只是以为他收藏着好玩,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我爷爷让我找个檐子,把长布条挂起来,套了个活圈,让张民把胳膊伸进去。我心说这架势有点好玩,像极了关二爷刮骨疗毒,只不过今天被刮的这位脸像张飞,身材像董卓,这还没刮呢,就拉长了脸,泪流满面得像刘备了。
我爷爷先让我把艾条架起来,我搬来沙盘,按照他的指示将艾条一条条插好点燃。我爷爷打开青囊,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柳叶刀,金针,铜碗,一块平整的薄石片,甚至还有个像鞋拔子一样的玩意,我都叫不出名字。
他在点燃的艾条上一一消毒完手术器械,用“鞋拔子”按了按张民肿胀的手:“还痛吗?”
张民叫得跟猪仔一样,我爷爷笑道:“痛就好,不痛就麻烦了。”说完将“鞋拔子”插进他手与布条的间隙之中,那布条一下子变黑了。
我这才发现我爷爷右手的三只手指捏着柳叶刀,纹丝不动。原来他刚才拿“鞋拔子”按张民是声东击西,右手早就不动声色地给张民切开了一道口子排毒。
我都没意识到他运刀的动作有多快,低头看去,已经有一些黑色的液体溅到了我手臂上。接着我听到液体落在铜碗里的滴滴答答声——那“鞋拔子”居然类似西医里的引流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