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带着火把走开了。
伯爵没说错:他在黑暗里待了才几秒钟,就能像在大白天一样地看清周围的东西了。
于是,他环顾四周,他真正看清了这就是他坐过的黑牢。
“是的,”他说,“那是我常坐的石头,那墙上是我的肩膀留下的印记,那是我以头撞壁时所留下的痕迹。噢,那些数字!我记得清楚呀!这是我有一天用它来计算我父亲和梅尔塞苔丝的年龄的,想知道当我出去的时候,父亲是否还活着,梅尔塞苔丝是不是依然年轻,那次计算以后,我曾有过短暂的希望。我却没有计算到饥饿和背叛!”
这时,伯爵发出一声苦笑。刚才仿佛置身于梦中,他看到了他父亲的丧事和梅尔塞苔丝的婚礼。
在黑牢的另一面墙上,他看出一片刻划的痕迹,绿色的墙上依旧还可以看出那些白字。
“我的上帝啊!”基督山念道,“请保留我的记忆吧!”
“噢,是的!”他喊道,“那是我临终时的祈祷,我那时不再祈求自由,而祈求记忆。我怕自己会发疯,忘了一切。噢,上帝呀,您保全了我的记忆!我感谢您!我感谢您!”
就在此时,火把的光亮照明了墙壁,向导走过来了。
基督山向他迎上去。
“跟我来,先生。”向导说。
他不上楼梯,领着伯爵从一条地道走到另一间黑牢的门口。
到了那儿,另一些纪念又冲到伯爵脑子里。
他的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神甫画在墙上、用来计算时间的子午线,然后他又看到那可怜的神甫死时所躺的那张破床。
这些东西不但没有激起伯爵在他自己的牢里的那种悲哀,反而使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柔和的感激的心情,他的眼睛里禁不住流下泪来。
“疯神甫就曾关在那儿的,先生,这是那年轻人进来的地方,”向导指着那仍未填塞的洞口。“根据那块石头的外表,”他继续说,“一位有学问的专家考证出那两个犯人大概已经互相往来了十年。可怜的人!那十年时间一定很难过的。”
唐泰斯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金路易,递给这个虽然不认识自己,却已经第二次对自己表示同情的人。
向导接过来,心里以为那只几块银币,但火把的火使他看清了它们的真实价值。
“先生,”他说,“您弄错啦,您给我的是金洋。”
“我知道。”
向导吃惊地望着伯爵。
“先生,”他喊道,简直无法相信他的好运,“您的慷慨我无法理解!”
“这很容易理解,我的朋友,”伯爵说,“我也曾当过水手,您的故事我听起来要比别人讲得更动人。”
“那么,先生,”向导说,“既然您如此慷慨,我也应该送您一样东西。”
“您有什么东西送给我,我的朋友?是贝壳?是麦秆纺织的工艺品?谢谢您!”
“不,先生。不是那些。是和刚才讲的故事有关的东西。”
“真的?”伯爵急切地问道,“是什么?”
“听我说,”向导说,“我想,‘在一个犯人住了十五年的牢房里,总是留有一些东西的。’所以我就开始敲墙壁。”
“呀!”基督山喊道,想起了神甫藏东西的那两个地方。
“找了一些时候以后,我发觉床头和壁炉底下听来像是空的。”
“是的,”伯爵说,“是的。”
“我翻开石板,我发现……”
“一条绳梯和一些工具?”伯爵大叫道。
“您怎么知道的?”向导惊奇地问道。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这样猜测,因为牢房里所发现的大多是那一类的东西。”
“是的,先生,是一条绳梯和一些工具。”
“您还留着吗?”基督山大声问道。
“不,先生,我把它卖给游客了,他们认为那是件很稀奇的东西,但我还留着一件东西。”
“是什么?”伯爵着急地问。
“像是一本书,写在布条子上的。”
“去把它拿来,我的好人,可能那是我感兴趣的东西,您放心好了。”
“我这就去拿,先生。”那向导出去了。
伯爵于是在那张死神使它变成了一座祭台的床前跪下来。
“呵,我的再生之父,”基督山说,“你给了我自由、知识和财富;你就跟那些比我们优越的生灵一样,有分辨善恶的本领,倘若在坟墓深处还能有某些东西跟留在世间的人息息相通,倘若人死后灵魂还能流连在我们曾经在那儿深深爱过、受过苦难的地方,那么,你这高尚、深邃、超尘拔俗的灵魂呵,我恳求你,我凭着你给过我的父亲般的爱以及我对你的儿子般的尊敬恳求你,请你告诉我一句话,或者让我看到一个征兆,或者给我一点启示,帮我把心底里的最后这点疑虑也消除了吧,因为倘若不把这种疑虑转变成确信,它就会变成悔恨和内疚的啊。”
伯爵低下头,两手合在一起。
“拿来了,先生。”背后传来向导的声音。
基督山打了一个寒战,站起身来。
向导递给他一卷布片,那些布片是法里亚神甫的知识宝藏,这是法里亚神甫关于意大利王国的那部巨著的原稿。
伯爵急忙拿过来,他的眼光落到题铭上,那上面写道:
主说,您将拔掉龙的牙齿,将狮子踩在您的脚下。
“啊!”他喊道,“这就是回答。谢谢您,我的父亲,谢谢您!”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