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阳,我的好儿子,沈家拜托了。”沈岐转过头,对着沈修阳一笑,粗厚的大手像孩子般抚了抚他的头顶,却没注意到一旁沈屿扭曲阴险的冷笑。
沈岐最后看向青鸢,他取出腰际长剑,似乎倦怠的一笑,温柔言语“小鸢,对不住了”。
这是青鸢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眼前便是寒光一闪,灼烫的血溅在她脸上,让她甚至来不及看清眼前的男子是如何倒了下去,如何对她最后的一笑。
她突然觉得好辛苦。活到十六岁,都没有此刻,那么辛苦。辛苦地看着亲人一个个抛弃自己,辛苦地看着原本她恨透的爹爹如此唤她小鸢,如此的笑着向她道歉。
甚至有一瞬间,她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下一秒。她还是那么想活着。
哪怕真的祸国殃民,她也要身为“青鸢”活下去。哪怕大魏万民血流成河,她也要吊住自己的最后一口气。至少,夺去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天下繁华,她都想一把化为灰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弃我无辜,当诛!
这是最后响彻在青鸢心中,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响亮的呼喊。
当,诛!
剧痛从胸口传来,所有的魂魄生机发了疯般的,争相逃离她的躯体。
视线如镜子般破碎,记忆混乱不清。她放佛回到了小时候,爹爹拿了一杯白醋哄她是酒,看她被酸得蹙眉哈哈大笑;她看到娘亲被族人逼迫自缢,嘱奶娘捂住她眼睛,在她耳畔的温柔“小鸢,只是娘亲最爱的女儿哦”;她听见诸人贺礼如山恭祝她这个沈家大小姐福寿绵长;她看见修阳兄长和八大家世子打架为她抢回最爱的兔儿爷玩偶;她看见整个世界温柔绝望明媚残忍似长夜无边。
最终,化为了一片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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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郊。长安咽喉。有驻军二十万,以为拱卫含元。
一望无际的秦川平原上。数千名兵卒威风凛凛,神情振奋,青色细鳞甲鎏金貔貅头盔,身背錾银虎皮长弓,手执八尺镂铜玄铁刀戟,勇猛不俗。
“射!”申癸手举锦绣军旗,指向不远处军帐顶端悬挂的画像,赫然是含元殿金龙宝座。兵卒们竟然没有一丝犹豫,万箭齐发,唰唰的将那顶帐篷刺成了个筛子。
申癸满意的点点头,军旗指向另一座军帐,画像上是隐现紫微宫、缈山阁、虚海楼一派神仙气象。除了几个将军,诸兵依然没有半分犹豫,万箭如雨纷扬射来。
申癸微微蹙眉,对着几位将军喝道:“军令之下,犹有迟疑!拖出去,斩!”
那几个将军吓得慌忙求饶:“公子恕罪!那是一宫一阁一轩楼,属下不敢违抗仙人!”一番话还没说完,几只羽箭就唰唰的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申癸放下长弓,冷冷喝道:“众将听令!军令如山,如有迟疑,此为下场!”
诸兵吓得缩了缩脖子。军旗又指向了一顶帐篷,画像上是一名女子,青罗衣衫,七尺长发,辨不清容颜。但诸兵忽的踌躇起来,只有稀稀疏疏的一部人射出了羽箭。
“斩!”申癸叹了口气。可是拖出去斩的并不是没有射箭的,而是射了箭的那百名士兵。现场又响起一片鬼哭狼嚎,更多人的眼眸流露出了不解。
“要射她?先把箭对准我。”一个声音悠悠传出,一袭青色衫子的公子缓缓踱出,眸底是冰冷的凉意,就算是夏日,也让诸人感到心里发颤,恭敬地跪倒一片。
于是他们俱俱记下,就算弑君弑仙,这个女子,却决计不能伤了丝毫。
申癸乜了他一眼,瞧他嘴角还沾着粒西瓜籽,脑袋有些生疼:“方大夫子,西瓜可还合意?”
方陵朔噙笑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伸展开衣袖问道:“本公子今儿穿了和鸢鸢一色的衫子,名唤天青碧,你瞧着如何?”
申癸耸了耸肩,转过头去,忽地语调有些低沉:“按你的意思,往沈府找,方才有了下落。清渠郊外。人,都不成样子了。”
方陵朔些些眯了眼,忽地嘴角微微上勾,这一抹笑意在诸兵看来,却是比怒还可怕。这是修罗的笑意,是将性命任意玩弄在指尖的,复仇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