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般美景却传来刀剑争鸣,呵斥怒吒声。数千兵卒手执刀戟,及膝浸在溪水里,统一的玄色细鳞甲,分为两队,争斗演练,场面很是激烈。
清溪旁有一处高台,台上朱红小亭。刚好能纵览演练全景,一个着素色竹枝绫的男子倚在阑干边上,一条腿蜷曲,一条腿晃来晃去。
正是方陵朔。
“好热好热。冰窖里有去年镇下的露华浓。用缠丝白玛瑙的壶儿盛了,给本公子献来。”方陵朔的脸上搭着顶兰陵王面具,对旁边的白衣男子道。
白衣男子没好气的一拂袖:“讲究多,自己去。我可不是你的使唤小僮。”
方陵朔悠悠的长叹一口气:“申癸大公子,你瞧着本公子顶着天头儿日日练兵,还要操心南郊屯兵的事,你就不可怜一下?”
申癸闻言眸色一闪,正色低语:“南郊屯兵,可困皇宫。握在八大家吴家手中,由世子吴雁棠领兵。如何拿过来,你可有对策?”
“有钱能使鬼推磨。”方陵朔悠悠答道,修长的食指一动,几颗紫玉葡萄刷刷的往溪水中射去。
溪水竟然被打出了数尺高的浪花,呛得那些兵卒有些慌乱,但瞬间就安定下来,舞刀弄枪劈波斩浪,虎虎气势不减反升。
“好!只是,为何要在水中操练?”一个声音传来,满脸疹子的姬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自顾捡了案上的蜂蜜西瓜,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方陵朔兀地射出指尖葡萄,将蜂蜜西瓜打落:“不去坐镇医馆,来我这吃白食。皮厚。”
申癸连忙走到二人中间,摆手道:“罢了罢了。神医,公子此兵是要镇守广通渠。是故于水中练武。”
姬渊眸色一动:“长安洛阳,两京米粮,几乎全赖于江浙。而江浙水运入关,必过广通渠。掌控了此处,则可困粮于京,不战而胜!”
二人对话让方陵朔很是不耐,他将紫玉葡萄撒气般尽数往溪中射去,令兵卒叫苦不迭。“无趣,两个人都无趣。不如品一斟露华浓?”
小僮献上了缠丝白玛瑙壶盛的露华浓美酒,香味立马令姬渊双眸一亮:“露华浓?可是先时杨贵妃所饮?你从哪里弄到的?”
方陵朔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坟里挖出来的。”
这话让姬渊把刚刚入口的美酒一口吐了出来,他忍不住呛得咳嗽:“方夫子,我姬渊来带个信儿,人家可是带着南郊屯兵捉人去了。”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方陵朔的眸色深了深,一股寒气从他身上散佚出来:“就凭他们?”
方陵朔的反应,让姬渊很满意,他扶了扶额头道:“李沁华向王淑妃求了符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一点火折子,点燃了方陵朔眸底灼灼烈火,他指尖的缠丝白玛瑙酒壶,瞬间化为了粉末。
函谷关的操练是整个大魏都不知晓的,也没有影响到长安城郊外的宁静。
青山竹林中,一处竹屋旁。一棵荔枝树,荔枝都已红透,散发出迷人的香味。青鸢怀里捧着个簸箕,瞧着轩辕簌拿个特制的竹竿一串串打下荔枝。
“民间原来是这样摘荔枝的?”
青鸢她久居深山,不通民间习俗,连李辰焰带她去看的河灯都是第一次,是故轩辕簌让她来摘荔枝,她满眼都是小女孩儿般的欢喜。
但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发觉古怪。秦陇,关中,怎会有荔枝树存活,还结出了果子。
轩辕簌回眸一笑:“自然。鸢姑娘多下山走动走动,就明了了。”
青鸢咧嘴一笑道:“好想把荔枝制成蜜饯,天天抱着一罐吃。可惜东市西市都没见过。”
轩辕簌嘴角轻翘,应道:“南方是常见的。这关中自然罕了。”青鸢叹了口气,心下不禁生憾。桓夜不会做蜜饯,长安又没得卖。自己只得令南方的道上孝敬些了。
青鸢看向指尖的荔枝,若有所思道:“以口腹之欲,日常饮食,如盐、米、蔬果为棋,可乱天下否?”
这样的请教每天都有,轩辕簌淡淡地打下一串荔枝:“民以食为天,姑娘若是乱了仓禀一类,你觉得朝廷不会大肆惩办么?”
青鸢有些丧气的垂头,见状轩辕簌唇角一勾道:“是故,不毁根基,暗藏巨利。则人心之贪,可助姑娘对弈天下。”
一席话有千钧之势,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青鸢的目光带了敬意,轩辕簌绝不是普通的女侍,她从一开始的竹林就瞧了出来,是故才能心无芥蒂的向她请教天下策。
“小姐,日头毒了,回屋罢。你的伤才好些,多多静养才是。”桓夜从不远处走来,佯装怪罪,眸底却是一派宠溺。
青鸢一挑眉,正要不依,听得轩辕簌道:“桓公子所言正是。日头毒易诱伤口溃烂,回去用记得用清水擦拭。你们先回,我再摘几串,隔日好给神医送去。”
轩辕簌的言语轻柔,但句句在理,青鸢没法,只得放下簸箕,随桓夜往竹屋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