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一睁眼,心想,我的个乖乖,这是到了哪儿了呀!
她倒是知道一点,这里绝对不是贾府。
贾府其实是个特别实际的地方。就像柳五儿头一回去荣禧堂,见到王夫人房里的大红金钱蟒靠背和迎枕,还有那汝窑的美人斛之类,东西倒都是好东西,可是都是半旧的。
为啥外头总是搁半旧的?这还不是贾府为了彰显自家乃是簪缨诗礼之族,爵位传承了百年的大家——好东西,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而那些新得的好料子好器物,往往都给王夫人王熙凤给塞库房里去,留着以后放旧了再赏人玩儿。
然而柳五儿现在身处的这个房间,则完全不一样。
红漆镶点镙的木床,榻上是簇新的芙蓉蜜色锦面被子,床前垂着雪青色的纱帐,褥子软软的极是柔滑舒适。柳五儿一惊,自己撑了起来,只见应该已经有人帮着自己清洗过,那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都已经换过,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乳白色撒红底的纱质睡衣。柳五儿迷糊地抬头,只见面前一个穿着光鲜的小丫鬟,笑嘻嘻地在自己面前探出了个笑脸。
柳五儿看见眼前小丫头自在的样子,立即就判断出来,这间屋子,只是一间丫鬟住的屋子。
我的个老天!丫鬟也能住这么好!柳五儿看看房间里黄花梨木打的烫花衣柜和摆了不少瓷器陈设的博古架,面部便有些扭曲。
“柳姐姐,你醒了啊!”小丫鬟朝柳五儿笑笑,似乎觉得柳五儿像是个土包子。
柳五儿却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地道:“你……你认得我?”
小丫鬟笑着摇摇头,说:“我不认得你,但是紫鹃姐姐认得啊!”
紫鹃?
柳五儿闻言大喜,问:“小妹妹,这是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薄荷!这里是东平王府。”小丫头转身,去那黄花梨烫花衣柜里取了几件衣服出来,翻了翻,说:“紫鹃姐姐说了,你在穿着上很随意的,借你几件家常的衣服就行。”说着,抱出了一叠衣衫来,很大方地递给柳五儿,说:“你看这些,哪件你喜欢,自己挑!”
柳五儿见薄荷这么大方,倒是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陪她一起去郑家庄的那个小鬟,也是抱出七八套衣衫,说:“贵人,您喜欢哪一套。婢子给您更衣。”
柳五儿苦笑一声,她可是亲眼见到那小鬟也是喝了血酒,盟誓加入了月派,想必现在也视自己为大敌,见一次,就要杀一次了。
薄荷见柳五儿磨蹭,不乐意了,说:“你倒是快一点儿啊!回头你打扮好了,我还要带你去见王妃呢!”
“啥?”柳五儿吓了一跳,要见东平王妃?
“要不是看在贾府林姑娘的面子,我们家娘娘又怎会收留你,又要亲自见你?”这薄荷估计对柳五儿的狗|屎运道有些嫉妒,说话也没带了好气。
柳五儿赶紧随便抓了一件比甲就穿戴起来,然后自己给自己梳了个纂儿。薄荷有些看不下去,便帮她头上簪了两朵绢花,给她稍稍打了一些脂粉,一面拉着她照镜子一面说:“你看看你,美人儿一个,早先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料子的名贵衣服,你怎么就能将自己糟践成那样?”
柳五儿不语,她自己都能想象出自己当初一头栽到东平王府的车队里头的时候,是一副什么形象。
“好了好了,紫鹃姐姐说你是个好姑娘,我们王妃就信了。所以,这会儿估计在堂上等着见你呢!拜托你手脚利落一点行不行!”
柳五儿七手八脚地将自己拾掇好,跟着薄荷准备出门。薄荷却又叮嘱道:“待会儿见了我们家娘娘,她看在林姑娘面上,十九要是给赏钱的。回头你可别忘了,你这身衣服,这鞋,这头上的花儿,可全都是我的。这两天我还一直照料你。你知道该怎么办的哈!”
“没问题!”柳五儿难得见到个这么实际的丫头,倒也觉得薄荷事事都事先说清楚,倒也对了她的脾胃。当下她便拍拍薄荷的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薄荷便将她带去见东平王妃。
说来,这东平王府,柳五儿还曾来过一次。当时是陪林黛玉、薛家姐妹和史湘云一起过来的。在这里她还亲眼目睹了西宁郡主当面挑衅史湘云的事儿,那西宁郡主,为只为了她的“卫家哥哥”要娶史湘云,而故意来找史湘云的麻烦。
一想到这里,柳五儿不免心中又是一痛。
卫若兰,以后对于她来说,将是一个遥远的名字。
*
东平王妃日常起居,都是在她院子里的一个小暖阁里。如今秋风已起,眼看就要入冬,东平王妃便命人加厚了门上的毡帘。柳五儿这会儿过去,先是由薄荷上前通报了一声,接着里头一个容长脸儿,穿着绯色马面裙的大丫鬟打了帘子,请柳五儿进去。
柳五儿一进去,就有人拿了垫子过来,要柳五儿给王妃见礼。
柳五儿暗地里嘟嘟囔囔抱怨了一圈,可是面儿上却不得不恭敬行了大礼,接着垂着头站在一边。
“好个标致的人儿,难怪紫鹃那丫头自谦,说是将她们几个全都比下去了。我看呀,你往这儿一站,我的丫头们,也都叫你给比下去了。”东平王妃是个爽朗性子,一见到柳五儿,夸赞之词便脱口而出。
柳五儿则依旧垂着头不敢抬眼,感受着暖阁里东平王府上的丫鬟送来的一柄柄眼刀,心里暗道:亲们不要激动,我可不是来这儿跟你们抢饭碗的啊!
岂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