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一下子将史湘云拉到身后,堵着晴雯说:“秦家嫂子,你要是有空,就带我们上你家去转转去呗。我在这紫檀堡上,除了蒋大哥的宅子,还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呢!”
晴雯木然地说:“好!”
史湘云晓得自己造了次,脸上也忍不住有些发烧。一时柳五儿与晴雯走开,她都没有反应,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地。
柳五儿无奈,只得返回来,拉着史湘云的衣袖,一边拽着她走,一边暗地里嘀咕,在座的几位,原本同是天下沦落人,大哥就不要说二哥了。
两人跟着晴雯回到她家里,柳五儿见是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里头墙上挂着不少弓箭刀斧,屋檐下挂着风干的腊肉和青鱼,小院里堆着高高的柴垛,想来晴雯家那位当家的,应该是个麻利勤快的人物。
晴雯邀了柳五儿与史湘云两个,进去了堂屋里坐着,自己去沏了茶端上来,然后拿了个小绷子,坐在堂屋门口,手下不停地就绣起什么来。
柳五儿赶紧唤道:“晴雯姐姐快进屋来坐,外头冷。”
晴雯却摇摇头,说:“其实习惯了,如今冬日里就这点天光,正好做点活计,也和你们说说话,不耽误。”
柳五儿一抬眼就看见晴雯的双手红红的,手指上头一片针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又缩了回去。史湘云也有些无语,两人捧着手中的茶盅,都是呆呆地看着晴雯做活计,一时也想不出说些什么好。
倒是晴雯淡淡地说:“史姑娘快要嫁了吧,怎么有空跟五儿一起过来这里?”
史湘云脸上一阵红晕,她是快要嫁了不假,可是却并非晴雯所想的那样。当下,湘云面对晴雯的问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幸得柳五儿解围,三言两语暗示了一下,晴雯便明白了,一时讪讪地也不晓得该如何宽慰湘云,只好说:“听说那卫家姑爷人还好……姑娘是个有福的。”
屋里便又一次沉寂下来。
柳五儿有点捉急,心想,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子总是揪着彼此伤心的事情不放,这……又叫什么事儿!
于是她想了想,开口道:“晴雯姐姐,你那些活计,是要拿去卖的么?”
晴雯听见这个,精神头就来了,挺了挺身子说:“是呀!离这儿十里地,十天有一次集,我就绣些小件的东西,叫我们当家的拿到集上卖。因这儿乡下人没见过城里的花样,我又绣得快,所以算是能给家里添个进项。”
一听这个,史湘云也来了精神,凑上来看晴雯的花样子,点点头说:“晴雯姐姐这个花样确实是好,又别致,绣起来又容易。可是我在城里,也托人放了不少这样小件的绣品去卖,一来卖不上价,而来走货走得也慢。这究竟是为何呀!”
晴雯一起帮她参详,说:“城里大户人家,多用自家的绣娘,即使是有上成衣坊的,大多也见惯了这样的花样,不觉得有什么出奇。反而是这紫檀堡附近的集上,这小件的绣品好卖些。尤其快到年节的时候,又或是哪家要娶亲嫁女,也会托我们当家的来问。”
史湘云对此很感兴趣,拉住晴雯絮絮叨叨地问了半天,然后又满怀好奇心地将晴雯家里檐下挂着的那些风鸡风鹅,腊肉山货,一样一样地问了个遍。柳五儿觉得史湘云问得极其细致,隐隐约约有些猜出史湘云的用意,忍不住笑道:“史大姑娘若是在城里开个山货铺子,或是将个绣品绸缎铺子开到这乡下来,都是好事呢!”
像史湘云这样的侯门千金,自从一出生,那职业生涯规划就定得死死的,就是往豪门好儿媳、豪门好夫人、豪门好婆婆那个方向发展。史湘云就是被这样熏陶长大的,所以一旦摆脱了侯门身份的束缚,突然间竟发现,咦,职业选择竟然多起来了。当然史湘云还有一点比常人更特殊些,她出生之后,史家虽然面子还在,可是里子已经开始衰败了。史湘云在她两位婶娘的“鞭策”下,就练出了一身的好女红,算是一个傍身之技。
而史湘云还有个常人不及的长处,她的心胸非常开阔,无论外界的境遇如何,她都会努力地给自己寻找出路,眼下听晴雯说了这些,了解了城乡之际审美观念存在差异之后,她心里便有了计较。
柳五儿将史湘云的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心里暗暗给史湘云点赞——这才是努力生活的态度。她开始觉得这位史大姑娘以后的人生路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可是转念一想,人家是卫家未过门的儿媳妇,那人……那人的未婚妻,人生路当然没有问题。想到这里,柳五儿又自管自发了一会儿呆,结果晴雯与湘云都说了什么,她竟然也没有听见。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晴雯便站起身,放下手中的活计,说:“外子他们回来了。”
于是柳五儿与湘云也随晴雯一起出门。大家一起来到蒋府门前的空地上,果然见到十几人,有的骑着马,有的牵着狗,远远地从林子那边过来。
紫檀堡的男女老少此时都挤出来看热闹,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便能知道,这回紫檀堡的猎户们一定是满载而归了。
果然,当先一人轻轻一提马缰,已经一溜小跑过来,奔到晴雯面前,翻身下马,接着将马背上的几只野鸡都卸了下来,递给晴雯,说:“媳妇儿,你不总念叨着要取那孔雀身上的毛搓成线么?山里没孔雀,今儿我把所有见到的山鸡都逮下来了,你先看看合用不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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