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笑道:“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那位钱兄,与柳姑娘相配得紧,又对姑娘一片痴心,为何柳姑娘总是对他不假辞色呢?”
柳五儿听了,越发地觉得这话不成话,拉下脸,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卫若兰轻轻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想到老人们总说,柳槐原是一对,姑娘你姓柳,而钱兄单名一个槐字,正巧是一对,可谓是缘分啊!”
他的话刚说完,对面柳五儿已经矮着身子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自己的面孔。
这话正正地戳中她的心窝,因为前世里那位国学教授祖父就曾经告诉过她,《红楼梦》是部奇书,里头人的名字都不是简简单单地起的,大多有着特殊的意义,“元迎探惜”对应“原应叹息”这些,也都不必赘述,祖父还特地提到过,好多看似平平无奇的小人物,起名的时候,也是有讲究的,比如那柳五儿,合该配了钱槐,因为“柳”与“槐”,乃是一对——这是原著赋予两人的命数。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样的时候,特地赶到这里来见自己,竟然就是来告诉自己,钱槐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么?
她记起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说过①,命数是可以改的,只要主观努力,就是可以改的。她也亲见好多将命运踩在脚下的例子,黛玉、司棋……不都已经成功地扭转了那可悲的命数了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到了此刻,还在苦苦挣扎这“柳”与“槐”的命中注定之间呢?
兜兜转转,奋斗了那么久,她居然还是要面对钱槐——那个人曾经对她做过那样龌龊不堪的事情,而且是卫若兰在最危急的时候将她救下来的。而那一刻,她曾经在卫若兰那里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
可是,就在刚才,卫若兰重申了卫史联姻的决心,那是因为一对金麒麟而注定造就的姻缘。
而这一刻,卫若兰竟然要把她推给钱槐!
她在这个世界里挣扎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发现命数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柳五儿蹲下的片刻之后,就已经有泪水从她的指缝之间渗了出来。
卫若兰在对面看着,只觉得五脏六腑正在碎裂开。他早就把持不住了,只要柳五儿哭出一声,他怕是就要冲上去,将那哭泣的女孩子揽住,给她最温暖最坚实的怀抱,让她的泪水在自己胸前的衣襟上肆虐。在那一刻,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只要她将来能够不再落泪。
可是柳五儿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努力睁大自己红红肿肿的一对杏眼,定定地看着卫若兰。
天上有些薄云,午后的阳光温和地洒在柳五儿面孔上,令她的面庞泛出淡淡的粉红,配合她那玫瑰色的唇瓣,令她的面孔显得娇艳无匹。卫若兰自认识她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竟手足无措,一向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卫若兰,突然往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而柳五儿睁大了眼,目光似乎能穿过卫若兰的面庞、他的身体,她只定定地看着卫若兰,甚至往前踏了一步。
“你不是处心积虑一定要我走,一定要我离开么?”柳五儿看着卫若兰,双目之中再度涌出泪花,她却不管了,只凭着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再往前迈一步,“如果你坚持,我可以听你的,不过——”
卫若兰再也忍不住,往前迈上了半步,柳五儿小小的一张面孔就在他胸前半尺的地方,卫若兰只见到她抬起头来,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她的眸子里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她眼眸里滚落的每一滴泪珠都有自己的影子。
“不过——你看着我,”柳五儿继续说,“你会记着我的对么?”
卫若兰呆住了,他原想着凭着柳五儿的气性和骄傲,一定会被他这一次双管齐下,激得乖乖上路,远离京城,从此努力生活,忘记曾经遇见过自己这样的一个人。
“你会记着我的对么?”女孩儿继续问。
以她的通透,岂能看不出卫若兰的反常?
既然这次卫若兰执意要替自己做决定,并且不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那她只好成全他。
这时候卫若兰才省过来,原来一败涂地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从此以后,自己心口就永远被她划上了记号,他此生再也不能忘记她现在的样子,她穿的这一身衣服,她头发微微乱着的狼狈——如果他还有命,能够活下去见到更多更多的太阳升起,那么每一枚朝阳,都会是她;而他会怕日落,因为日落以后她会随心所欲地来到他的梦境里……他或许会有别的女人,可是每一个女人都会是她。
而真正可怕的是,从此在两个人之间,他才会是卑微的那一个,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乞求,而她则开始学习给予。
“这回是你替我选的——”女孩终于呜咽道。
卫若兰不再迟疑,张开双臂,将女孩儿揽住,将她的面庞埋在自己胸膛里,柳五儿终于无声地痛哭起来,泪水奔涌,瞬间沾湿了卫若兰胸前的锦袍。
卫若兰却觉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奋力捧起柳五儿的面颊,在她额头上深深印上一吻,说:“不会——”
不会忘记她的——
他的心,一辈子都被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禁锢,尽管他的生命可能已经只剩下屈指可数的那么几天。
“你先与那姓钱的小子往南,路上会遇见你爹娘——”说到这里,卫若兰心里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