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滚!”
来人毫不客气地冷然断喝一声。
小九站起来,手里竟然还捧着那只饭碗。
他脸上堆着笑,随手又将桌上的饭菜扒了些到自己的饭碗里,然后托着饭碗和筷子就往外奔。
这时候柳五儿出来,就只见到卫若兰一个。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笑道:“咦,胃口还真不小。”
卫若兰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明明不是他吃的好不好!
“这么快就吃完啦!也好,站着可以消消食。”柳五儿完全不理会卫若兰的黑脸,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冲他灿烂一笑,说:“你等着,我再去做一份点心去。”
卫若兰一个人被抛在厅中,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倒让他饥火上升,真正觉得肚饿了起来。
低头一看,柳五儿这桌菜做的,大多是本地土菜,只简单地用大碗盛着,没有额外多余的装饰,因此显得格外家常。
刚才小九已经将几道“大菜”拨拉了一小半去,卫若兰叹了口气,竟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伸手取了一只空碗,从筷笼里提了一双筷子,挟了一片削得薄薄的鳝背出来尝了。鳝背外脆里嫩,在口中味道缤纷,卫若兰一个愣神,手中的筷子已经又向面前菜肴伸了过去。
这时候厨房里一阵浓郁的葱香飘了出来,柳五儿高声呼叫:“开水还顿在外头炉子上,茶在茶壶里,你自己动手啊!”
卫若兰脸色又黑了黑——不是说好了,他是来做客的吗?
不过卫若兰此时早已今非昔比,不是当年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介公子,处江湖之远,他早就远离了那等锦衣玉食,事事有人服侍照料的生活。
卫若兰自己从外头炉子上打了开水进来,咕咚咕咚都灌进了茶壶。茶香扑面,卫若兰在此地呆得久了,晓得这只是本地的粗茶,上不得什么台面,但是胜在当年的新茶,闻起来有一股极其别致的香甜。
他抱了一壶茶,坐在桌前,慢慢地品着,看准了想要品尝的菜肴,偶尔伸出筷子挟了,送到嘴里细细品一品。厅外的阳光正好,此时从外头洒进来,落在卫若兰身上,令他整个人难得如此地懒散。
是啊,经历过铁网山一役,卫若兰的整个人生就此被摧毁,在今天之前,他还从来没有机会,再度享受过这片刻的闲适。
少时柳五儿系着围裙出来,手上托着一大碟,煎得金黄酥脆的葱油饼。
“来来来,自己动手啊!凉了就不脆了。”柳五儿不客气地将葱油饼往桌上一顿,双手一拍,将围裙一撤,自己开始吃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卫若兰冷冷地道。
柳五儿停下筷子,睁着一双乌黑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说:“这不是你家么?你一个主人,要别人怎么待客?”
卫若兰登时哭笑不得,他早先置办下这座院子,正好给柳五儿落脚,这会儿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
柳五儿低下头,继续埋头吃。“外头槐树上呆着舒服么?”柳五儿嘴里被美食堵住,含混不清地问道,“不过,究竟是你还是小九?”
卫若兰冷冷地道:“舒服不舒服,你自己上去试试,就知道了。”
柳五儿继续大嚼,浑没被卫若兰这句话给气着。果然人都说一桌好饭,是人与人之间最好的融合剂,因为即使一言不合,还有满桌的美食可以堵住自己的嘴,安慰自己的胃。
半晌,厅里寂静无声,只是偶尔柳五儿手中碗筷相击,发出轻轻的“叮叮”声,衬着柳五儿吃得香甜。
突然,卫若兰说了一句,“白天是小九,晚上是我。也有时候都是我。”
柳五儿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停了下来,费力的将嘴里的食物都咽尽了,才抬起头,说:“谢谢你,这叫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的时候我觉得并不孤单。”
卫若兰黑着脸问道:“真的做了决定了?”
柳五儿的筷子头又伸了出去,她盯准了一片丁香鸡片。
“嗯!”柳五儿没心没肺地应了一声。
“砰”地一声,卫若兰一掌击在桌面上,桌面上的杯碟碗筷被震的乒乒乓乓乱跳。然而好在这桌面够结实,抵住了卫若兰的雷霆怒火,没有出现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柳五儿挟着的那片丁香鸡片,也落到了桌上。
她又捡了起来,送进了口中,挟裹了一筷子米饭,努力地嚼着。
嚼着嚼着,柳五儿的眼泪就下来了。
卫若兰僵在那里,他觉得无数把小刀在心上来回来去地扎着。
柳五儿渐渐地哭出了声,一边抽泣,却一边继续往自己的碗里挟菜。突然,她将手中的碗筷都撂了下来,双臂往桌子上一放,抱着头就开始大哭了起来。
卫若兰又是痛惜,又是尴尬,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难道就这样在这里看着她哭么?
可是真要离开吧,偏生又舍不得。
柳五儿自己哭了一会儿,抬起头,自己寻了块手巾将脸上的眼泪都擦尽了,睁着一对红红肿肿的大眼睛,看向卫若兰,冷哼了一声,说:“茶!”
卫若兰的脸色自始至终就没有好过,这时候愣是僵着面孔,提了茶壶,将柳五儿手边那只小茶盅给斟满了。
柳五儿喝了几口,扁了扁嘴,说:“柳湘莲家那位遗孀,在金陵过得还算好吧?”
卫若兰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月派的遗孤遗属,应该都安置得差不多了吧!”柳五儿又问。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