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宝玉挨打之后,养伤期间,柳五儿光明正大地回到了怡红院住着。因有黛玉“特为”遣她回来照顾宝玉的借口在,柳五儿每天都只在宝玉跟前晃着,怡红院的差使,她一样都不管,倒是替宝玉送了两条旧帕子去了潇湘馆。
而潇湘馆那头,因为有柳五儿从中穿针引线,能够随时随地收到怡红院最新动态,黛玉往怡红院这头来得次数便少了些,估计每日拿着那两条旧帕在独自垂泪呢。相形之下,倒是宝钗往怡红院跑得次数之频繁,让人免不了要生出点儿想法。
以柳五儿看,宝钗深心里应该也是喜欢宝玉的,否则也不会急急忙忙地跑来送药,也不会为了袭人转述的一点儿传闻,立即回去指责亲哥哥薛蟠。可见薛大姑娘对贾宝玉这位表弟心中有情。可是宝钗在外人面前的一切言行举止,都极其合乎礼数,没有半点越矩,在贾母王夫人等人的眼中看来,自然是极好的。
这不薛姨妈和宝钗便一起携手进园子来瞧贾宝玉。恰逢贾母、王夫人、凤姐等都在怡红院中,大家一起落座叙话。宝玉见薛姨妈与宝钗亲至,赶紧在榻上支起身子来,说:“惊动了姨妈、姐姐,我实在禁不起。”旁边袭人赶紧上来,给薛姨妈与宝钗看坐。
一般在这种时候,柳五儿一向都是缩到丫鬟老妈子们的后头去的,只是她眼下身负帮黛玉打探消息的重任,不得不捡了个离众人还算是比较近的地方,学着木头桩子的样子,杵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一门心思地听着里头人说话。
凤姐儿的新晋个人助理小红则立在凤姐身后,暗暗抛一个颜色给柳五儿。柳五儿自然会意。
王夫人问起宝玉想要吃什么,宝玉便说:“倒也不想吃什么,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
贾母一听,忙一叠声儿地教人做去。凤姐则想了想,命人先去寻了那汤模子送上来。
少时东西送了上来,薛姨妈先接过去瞧。柳五儿就站在她左近,忍不住偷偷地转眼往那头看,只见那是一色的四副银模子,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早着有豆子大小,有菊花、梅花、莲蓬、菱角四种花型。柳五儿在后头看着那小巧之极的模具样子,在心里比划,那压出来的小面团儿约摸就像是后世意大利面的一种——字母面那般大小模样。
正说着,凤姐便安排下去,命人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做十几碗这荷叶莲蓬汤出来。
王夫人还在愣神儿呢,问凤姐,说:“要做这许多做什么?”凤姐儿便笑道:“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做的,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托赖连我也上个俊儿。”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嬉笑,纷纷夸起凤姐来。
王熙凤受了众人夸奖,一脸的得色,隔了一会儿,却见到平儿匆匆赶了过来,远远地冲她使眼色。凤姐掩饰着用帕子擦了擦脸,然后向众人道歉,这才退了出来。小红跟在她身后。
因为这荷叶莲蓬汤的关系,柳五儿一团心思都在凤姐这儿。即使凤姐与小红出去,她也十分留神,往厅外头凑了凑,接着凝神想听平儿在外头说了些什么。
谁晓得,平儿特地前来赶着告诉凤姐的,竟是贾府的大厨房罢了工,非要凤姐同意叫大管事王善宝做大厨房的采买,这才肯下去做这一道荷叶莲蓬汤,否则就宁可灶上空着。
这王善宝是谁,柳五儿不甚了了。但是这王善宝的老婆,相信凡是读过《红楼》的都有些印象——就是那位带头抄捡大观园的老妈子,被贾探春扇了一巴掌在脸上的那个。这王善宝家的是邢夫人的亲信,夫妇两个都是邢夫人的陪房。所以想来这王善宝也是邢夫人那边的。
柳五儿可没想到,这贾府的大厨房竟然敢趁着这个机会向王熙凤发难。如果再过一时三刻,这荷叶莲蓬汤端不上来,凤姐就要出大洋相。要是贾母和王夫人这头儿也就算了,偏生薛姨妈也在这儿。要是丢人丢到亲戚那儿,凤姐可是万万不肯的。所以,大厨房此举,基本上就是贾府这些背后有人挺着的豪奴,与暂时掌权的上位者之间的一场博弈。要么,凤姐服软,将采买大权交给邢夫人那边的人,采买这一项上的利益,也全都拱手出让;要么,凤姐冒着颜面受损的风险,将这事儿捅到众人跟前,不过没准还落不着好儿,被人指责不敬婆母。
凤姐听了平儿的回报,气得要死,张口就骂:“那人以为自己就是正经婆婆,摆起谱儿了么?”她口中的那人是邢夫人。邢夫人是凤姐的公爹贾赦的继室,地位较先前的原配要低,凤姐仗着自己是王家出身的嫡女,处处又有王夫人护着,因此从不曾真正将婆母邢夫人放在眼里。眼下凤姐刚被众人夸过,就被厨下的一帮小人这么要挟。她连忙问平儿,“厨下竟无旁人了么?你放我的话出去,要是他们不做,自有人做。哪怕我去东府那里,拼着拉下脸面,去求东府的厨子过来,我也要将这拨下人拉下马。”
平儿皱着眉头,说:“若是能寻着人,我就不来回奶奶了。那几个人放了狠话,只说谁敢动一动灶上就是和她们一干人过不去。所以虽然有几个肯为奶奶出头的,但是多是几个小厮和粗使婆子,要是将这汤交给他们去做,只怕是……”平儿闭口不敢往下说,凤姐气得脸色越发地青。
平儿接着道:“眼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