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亥时,无月,四下一片漆黑。
梆子敲过两声,卢栎突然醒来,拥被坐起,侧耳听外面声音。
夜茫寒重,万籁俱寂,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卢栎听到呜呜风鸣,听到树上残枝敲打窗槅的轻响,听到值夜守卫走动的脚步声,以及夹杂在这里面的细微声响。
像是很多人一起走路,像是武器与铠甲轻碰……很遥远,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可想到现在是什么时机——卢栎立刻眉头皱起,下床穿衣。
他刚刚穿好衣服,还没来及得出门,房门被敲响,紧跟着胡薇薇快步走了进来:“主子,有动静!”
时间敏感,这个‘有动静’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肃王行动了!
关键时候,胡薇薇也没问卢栎怎么起来了,卢栎也没要解释,立刻一脸凝重的朝外走。胡薇薇鞭子一伸,把挂在屏风上的紫貂披风卷过来,追上卢栎,给他披上。
卢栎一从房间里出来,平王府长史袁宁就迎了上去:“王妃——”
“照先前安排布局,所有府卫分开,正门,偏门,角门,所有府墙,一处都不能疏忽,大家拿好武器,严阵以待!”这种时候,卢栎也没再纠结称呼问题,一边往外走,一边盯着府卫行动。
“可是所有侍卫派出去,您的安全——”袁宁很着急,这位可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可不能有事!
卢栎目光平静,神情从容:“只要这王府不破,我会有什么问题?”他眼梢微扬,“还是说,平王府上下侍卫府卫,没信心守好王府?”
袁宁下意识挺腰:“王妃放心,咱们这些府兵虽未与王爷出征,却也是王爷亲自练出来的,以一杀十没问题!今夜别说来几百人,就算来个数千人,咱们也不怕,定要护好王妃,等王爷回来!”
“如此甚好。”卢栎眉眼微弯,笑容灿烂,“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好好干,只要挺过这一夜,王爷有重赏!”
“是!”
袁宁很快开始忙碌,王府内府卫侍卫跟着紧张有序行动,所有人面上表情都严肃认真,目光充满杀气,他们或许紧张,或许激动,独独没有害怕。
卢栎也不害怕。
这座平王府里,不仅有赵杼训练的府卫侍卫,还有他用宗主令召集过来的江湖人。既然这一战必须发生,他就拿出所有本事,让肃王知道,就算赵杼不在,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是的,平王府,卢栎现在,并没有在他的园子里,而是在平王府。
此前与沈万沙说话,卢栎想到了一个问题,肃王要反,他们早就料到了,可任何一个人造反,总要拿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上位者若是暴君,那就替天行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上若贤良,那就制造一个假想敌,他们为了保护江山社稷,必须‘清君侧’,当然清完君侧是不是顺手连皇帝一块清了自己当皇帝,这是后话,总之,行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遮丑幌子很有必要。
若开棺验尸能证明肃王嫡妃中毒而死,去的冤枉,先帝德行有失,太嘉帝也跟着脸上无光,肃王再操作一番,勉强能做个理由,可现在先帝没有不对,太嘉帝也没有黑点,还很得百姓爱戴,肃王造反,就得想其它理由,比如‘清君侧’。
太嘉帝登基以来,样样都做的不错,大夏越来越太平,百姓们日子越过越好,之前朝堂上几个刺头,也被太嘉帝四两博千斤,收拾的妥妥贴贴,实在没什么‘奸臣’,唯一一个权力特别大,可以称得上压力的,就是平王赵杼了。
之前连年征战,赵杼手握雄兵,打的西夏辽人哭爹喊娘,自是没什么不对,可现在都太平了,大夏兵权几乎还是有一大半在他手上。他与太嘉帝感情好,相处随意,霸道冷傲性子一点也不收敛……心理阴暗些的,脑子里都能想出百八十个‘王爷和皇上那些不得不说的事’小剧场了。
赵杼现在的状态,很可以操作成为要清的那个君侧。
肃王若想来个更大的,还可以造谣,说赵杼根本没去远征,是回来打太嘉帝抢皇位了,他也不是造反,是因为要保护太嘉帝,所以带兵进上京。当然,这个需要赵杼配合,在肃王笃定赵杼已远征的情况下,应该不会用。但若不小心发现赵杼存在,就很可能了……
卢栎直觉认为肃王想拿赵杼开刀,只是具体方法他不知道。但肃王一旦起事,上京城内有两个地方,是他必须打的,一个是皇宫,一个是平王府。打皇宫很好理解,他要杀太嘉帝自己登基嘛,至于平王府,赵杼不在,这王府就是赵杼象征,必须要清的‘君侧’。
城外有赵杼,皇宫自有太嘉帝安排,卢栎都不需要管,他甚至不是必须要管平王府。反正赵杼不在,平王府被人搞就被人搞,回头再建就是,自己园子里窝着安全多了。
可卢栎不愿意。
他从未住过平王府,可这里是赵杼的家,有他很多回忆,苦涩的,温暖的,难忘的……他想替他守护这些。
而且平王府是赵杼府邸,是强大的象征,上京城乱,百姓们看到王府不倒,心里总会有些慰藉……
卢栎知道,一旦肃王起事,平王府九成会遭到猛力攻击,他请教跟着他的邢左,如何准备布置,排兵布阵,甚至还以宗主令请了江湖朋友们过来,一起守卫。
别的时候,江湖和官家总有些龃龉,可一旦有大事,也是很容易抱团的。卢栎相信,他可以做到。
至于沈万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