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生命中没有什么最好的时光,人应当活好当下。
十六岁前他的父亲有开不完会,经常出差。他的母亲有办不完的表演,也经常不在家。
有时他想,如果真要说最难忘的时光,应该是他五岁前。
他的父亲还不忙,每天都带他去看火车,他坐在他宽大的肩膀上,火车一来,轰隆隆的声音他就开心得直拍掌。
那时候冬天里家中烧煤,他的母亲做在沙发上织毛衣给他父亲,他帮着绕毛线,两只手撑开装木头人,觉得很有趣,站不住了,就满屋子跑,毛线绕了一屋子,他母亲又好气又好笑。
他十六岁出国,成绩好,家世好,长得好,不用做什么就有小群体自动贴上来。
那一年他都记不得是怎么过的,天天请客吃饭,开着跑车出去玩,假期就订机票去海边去滑雪,一年花的钱抵上别人一辈子的。
青梅竹马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情人节他订了一千朵荷兰玫瑰当天空运过来。她的喜悦并没有让他多满足,他陶醉于那份优越感。
“谢少”这个名号在当时的英国留学生圈里闻名遐迩直到他父亲出事。
跑步回来,他在电梯里遇到隔壁的她。
其实他对女性并没有太好的记忆力,他却清楚记得她那天穿的衣服。
浅蓝色的真丝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嫩,裙摆堪堪过膝盖,人群中她的小腿碰到他的,她的肌肤是成年女性的感觉,温暖细腻。
那天,他本要出门谈个项目,却遇到在停车场满场乱跑的她。
他发短信取消约会,她在车上睡着了。
他看着她睡觉还紧皱的眉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并没有认真思考就做出陪她的决定。
当他看着她一声不吭,一下子跪在她奶奶的墓前,他觉得很衬她的蓝色真丝连衣裙满是尘土。
她喝醉在他肩膀哭泣,一遍一遍喊着她奶奶。
他突然间明白,他帮她是因为他懂。
他懂来不及说再见的感觉。
她给他发来邮件的时候,他正在谈昨天为了她临时延期的项目。
对方说:“谢总,您看,合同又按您提的修改了下,希望合作愉快……”
她发:“我们做朋友吧,难吃。”
他低头打开最新邮件,勾唇打下:成交。
他想隔壁是个很有趣的女人。
什么奇怪的动物论,把男人比喻成大象,孔雀,寄居蟹什么的。
其实随便一个就可以把她吞下腹中,却还不自知。
他想隔壁是个矛盾的女人。
明明年纪不算小,却还对世界抱有幻想。
明明年纪不算小,却在相亲中寻找王子。
这个世上哪有王子和公主?
他父母的故事也算得上王子公主,可是呢?
他看到去买咖啡的她突然定身在那里。
他站在转角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对男女。
那个男的好像是最近常常送她回家的那个,她的男朋友?
他觉得好笑,她敢因为一只兔子对他恼怒指责,男朋友出轨却不敢上去。
他又觉得她可怜,站在那里看了会似乎想逃回来。
真是不争气啊!
他谢南枝还有这么不争气的朋友!
他本来想看她笑话,却又不由自主的走出去。
他想她真是个好欺负的姑娘。
却没想到连男朋友出轨都不敢出声的她,却在他仇人面前为他挺身而出。
他赶来的时候听到她大声说:“他对朋友很好,对员工也很负责,他其实是很好的人,请你不要侮辱他。”
他不敢告诉她,其实她错了,他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着报复的心支撑下来,越爬越高,只想让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领略到同样的滋味。
沈峻昇说的对,他没有朋友,他的确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怪胎,有时他甚至恨他的母亲。
而他似乎也越走越远。
他一手设计了帝都的圈套。
他继父的自杀,都是他的计划。
他父亲怎么死去的,他的仇人就要怎么死去。
他逼着他做选择,要不自己去死,要不儿子去死。
他和他的父亲做了一样的选择。
他继兄投资失败和车祸,也是这么多年来,一步一步的布局。
他本来是要他丧命的,因为他母亲的哀求,他临时放手。
那个人已死,他儿子的结局与他无关。
他一向睡眠很少,一大早看到沈家的消息,这么多年的部署就这样如愿以偿。
他满意,没有兴奋,像最后的那篇论文,他知道会拿高分。
更多的是怅然若失,下一步该干什么?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隔壁的她在干什么?
上一次和她在一起还在在日本的温泉,他差一点就失控。
然而,他知道。
她一直等的人不会是他。
她需要的是细水长流的爱情,平凡温馨的婚姻。
他双手沾满血腥,他的生命是灰色的,
她并不知道这样的他,他也并不想要她知道。
她喜欢看童话,她是灰姑娘,她已经为他丢失水晶鞋,他却不是王子。
他打开手机,找到天气设定里的南京。
阴有小雨。
他站在窗前,想着,不知她会不会去晨跑。
他的母亲,那个十六岁生日都会寄礼物给他,那个温柔的坐在沙发里织毛衣的女人。
现在,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骂他,为什么能这么狠?为什么要破坏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