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响了一遍一遍,一个个字‘交’叠着勾连着,化作一条无形的锁链,将那些可怖的可悲的可笑的前尘旧梦牢牢束缚,复又一点一点地压制进尘埃之下。待得一切疼痛平息,图弥婉发觉自己再记不得那些从身体内部袭击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唯有一句话记得真切:“若你遇见了一个姓氏里带方位的修士,切记要离他远一些,切记。”
图弥婉大梦初醒般抬起头,只见一座清净竹竹枝搭成的简单‘精’舍半掩在丛丛深青‘色’的竹林之后,‘门’前不远处便是一方不小的池塘,池水是浓酽的绿,半展的荷叶浮在水面上,颜‘色’甚至逊了池水一筹。微风掠过,绿‘玉’似的池塘上‘荡’开‘精’巧的‘波’纹,浅淡的水汽和着竹香一起涌进她的呼吸里,竹叶碰撞的低低沙响像是一种超越语言的安抚。眼前的一切熟悉得让她心安,这里是夕隐院,布置同她在夕隐峰的居所一样。图弥婉狼狈地抹了把脸,没注意手掌上斑驳的血痕,虽然她对自己先前的失态‘摸’不着头脑,但并不打算细究,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是对自己的信任让她确信,不去想是最好的选择。
“你……你这是怎么了?!”静槐难得带着惊惶的声音让图弥婉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无心回答静槐的话,而是命令道:“会客室里有两位客人,你去安排。处理好了以后,你再来道外界寻我。”
也许是图弥婉语气太过坚决,静槐没有半点迟疑,当即应声而去。图弥婉转身进了‘精’舍,掐了个法决整理好自身仪表,确定自己光鲜如常狗,便抬脚出了分宗的大‘门’,独自往先前谨照留下的地址去了。她不打算再等上五个月,甚至连静槐都等不得,她想即刻动身前去道外界,是以她必须在离开前给谨照留个消息。在坤泽城多待一刻都让她难以忍受,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让她远远避开北辰焱,连据说无比危险的道外界都变得可亲起来。
北辰焱啊……图弥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连说出这个名字的力气胆量都没有,哪怕只是在舌尖虚虚描画这三个字,都让她自内心深处不可遏制地泛出一种悲凉和欣悦‘交’杂的复杂情绪。她不明白这种情绪到底由何而来,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若是世上真的有人能让她,那个人一定是北辰焱,绝不可能是别人。甚至如果没有那一瞬的痛苦煎熬,她也许已经对他一见钟情了。
因为世上再不会有人如北辰焱一般,像是完全贴合了她的审美而生。不单单是那张脸,而是他的气质神态,那种“生于红尘,长于红尘,踏遍红尘,归于红尘”的气质让她不可自拔地‘迷’恋。图弥婉明白自己,虽然有了‘玉’简传来的在修真界活了五百年的记忆,也有了家一般的夕隐峰,但不可否认,她对这个世界还是存在一股难言的隔阂。她不知道别的穿越者们是怎么调节自身的,但就她而言,这不算短的二十多年人生还不足以让她真正融入此间。她可以欣赏那些一身高绝冷淡的修仙者们,却也在内心深处将自己与他们分隔出来。而北辰焱是与众不同的,他既有凡人的温柔热度,又有修士的卓然风姿,像是融合了两个世界的特质,让她终于找到一个能寄托这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自己的桃源,亲切得如同稀世珍宝,她不能不对他沉‘迷’下去。图弥婉毫不怀疑,自己上辈子如果真的遇见过他,她一定会他,不可幸免。
但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个“桃源”似的人物留给她前世的,定然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往,在成长到能抵挡他的‘诱’|‘惑’之前,她一定要远着他!
图弥婉一边近乎冷酷地剖析告诫着自己,一边神‘色’不变地向着谨照处走去。而另一边,了解了发生了什么的静槐拿起了传讯符,决定往夕隐峰传递消息。
她不是不想劝阻图弥婉,可是那一瞬间图弥婉给她的感觉太过奇怪。她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图弥婉,她的脸惨白得可怕,眼里纠结着大团大团猩红的血丝,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着被抹上的些许鲜血,有种满面血泪的悲戚,她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自己的‘唇’,红的血白的‘唇’,整个人‘阴’郁虚弱得像是西域那些终年飘‘荡’哀嚎的怨魂。她的言行中更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冷厉霸道之意,让她生不出半分反抗之念。若不是相信夕隐峰对图弥婉的保护力度,静槐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遭了夺舍。
当散修的那些年里练出来的眼力让她当即选择了最紧急的传讯符,将图弥婉见过来客后的的异常表现详细报告给了夕隐峰。
几乎是只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传讯符那端便有了回音:“霄兮见了何人?”
静槐被那冰冷的声音‘激’得一怔,回应她的竟然不是素来最宠溺图弥婉的杜序,而是正在闭关的夕隐真人!虽然意外,静槐的回答半点都不敢迟疑,哪怕不看夕隐真人当年的赫赫凶名,只那把冰冷无情的声音就足够让所有与他对话的时候提起万分小心了。她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一个念头都不敢多想,简洁道:“合初皇族北辰焱。”
传讯符那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