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对新人拜祖宗、认亲,谢家正堂热热闹闹坐了一屋子人。新妇郗氏穿着大红吉服,盈盈拜过祖父母、父母,又和一众兄弟姐妹依序行礼。瑞年、锦年、流年都笑吟吟叫“五嫂”,郗氏温柔笑着,每人送了一个织。
流年客客气气道了谢,摸着荷包沉甸甸的,少不了心中猜测,“是什么?应该不会是金子,太俗了。玉器不会有这么沉。”其实还是纸币最好,成本又低又容易携带,给张庄票是最实惠的。
到晚上回房细看,还真是金子。两块雕着牡丹花的小金砖,模样秀丽,分量十足。“不是书香门弟的姑娘么?怎么送这般俗物?”流年虽是不懂,过了几天,到书房上课时,还是把金砖给了谢四爷,“存起来,一分利。”虽说利息从来也拿不着,到底也够付赌资了呀。
谢四爷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自己放到暗格中。”赢来的钱也好,没收的钱也好,全都收在暗格里。暗格,是个让小七痛心疾首的地方。
流年眼珠一转,地方不对呀,暗格里的钱,不是自己的!这两块小金砖是我合理合法所得,您不是要没收吧?“爹爹,嫂嫂送我的。”流年陪着笑脸说道。意在提醒:这是我的,不许巧取豪夺。
棠年脸上有愉悦的笑意,从妹妹手中拿过金砖,放到暗格中,“这是小七给爹爹的贺礼吧,小七真孝顺。”比哥哥们阔气多了。五哥六哥不过是行了礼,送上一堆吉祥道贺话语,我家小七实在,送金砖!
什么贺礼啊,我的小金砖,我可爱的小金砖。流年心里这个急呀,谢延年一辈子也就娶一回原配,我一辈子只能得这一份见面礼!小金砖多好看,多喜人呀。
小柏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拍手笑道:“七姐姐真大气!”怪不得七姐姐常常教自己要“视金钱如粪土”,她自己便是这么做的啊。
锦年也闻风而来,“爹爹升任通政使司右通政,真是大喜事。锦儿恭喜爹爹!”右通政虽不过是正四品,可职责重大。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
流年泫然欲泣。他刚刚升了官,自己恰巧来存钱……存款变成了贺礼。流年看看一脸淡然的谢四爷,浅浅笑着的棠年,无知无识的小柏儿,容光焕发的锦年,找不出一个可以哭诉的人。
明年春闱在即,新婚的延年也好,一向懒散的棠年也好,都被谢四爷逼着日夜用功。棠年倒没什么,延年对新婚妻子很有些抱歉,“对不住,不能陪你。”郗氏微笑替他整理衣襟,“日子长着呢,往后陪我,也是一样。”
靖宁侯府太夫人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十月底,老人家在睡梦中去了。岳培、岳霁、岳霆等人大为悲恸,靖宁侯府一片白肃。
“像齐氏太夫人这么过一辈子,值了。”四太太吊完丧,跟锦年感概,“两名嫡子,满堂儿孙,生荣死哀。”岳培和岳坦都孝顺,孙子孙女们挤满了一屋子,重孙子满地跑。太夫人的晚年,真是顺心遂意,让人羡慕。
锦年先是点头附合,“是,真是值了。”继而大拍马屁,“娘亲您也一样,两名嫡子,将来也是满堂儿孙,个个孝顺,个个有出息。”五哥和小柏儿,都是好的。
四太太展颜一笑,“我啊,只要你五哥能金榜题名,你五嫂能早日生下嫡孙,便心满意足了。还有,我锦儿年纪不小,要寻一个千好万好的婆家,趁心如意的夫婿。”
锦年满脸飞红,嗔怪看了眼四太太,“不跟您说了!”这是能跟女孩儿家说的话么,您真是没正经。千好万好的婆家,趁心如意的夫婿?锦年耳根子都羞红了,坐不住,走了。
四太太乐了一会儿,盘算起来:哪家子弟配得上锦儿?不论谢家亲眷,单看自己这些堂姐妹、表姐妹和她们的夫家,倒是澄哥儿这孩子还不错。家世没的挑,人才也好,性子厚道,虽比锦儿大多了几岁,好在他家的子弟一向成亲晚。他父亲岳霆,不就是二十五六岁上才和堂姐成的亲?
大太太也正为瑞年择配。四太太少不了常和大太太商量着,哪家子弟有出息,哪家门风清正规矩严整,不怕闺女嫁过去受委屈。大太太笑道:“小五的身份,跟锦儿却是没的比。”她是为庶女挑婆家,过的去就行。不像四太太,要嫁的是亲生女儿,一颗心恨不能操碎了。
这么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到了下场的日子。一大早谢四爷亲自送延年、棠年下了考场,然后一家人寝食难安的等啊盼啊,盼到面无人色的兄弟俩回家。
延年、棠年跟当年的谢四爷差不多,都是面色憔悴,风度犹存。强撑着去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处请了安问了好,然后回房去洗漱了,倒头大睡。
四太太心疼的掉了眼泪,“好孩子,你莫在我这儿服侍了,回去守着延儿。”叫过来郗氏,命她回房。郗氏心里也牵挂,并未坚持,行礼告辞。
这回是特开恩科,取前一百名。礼部把会试名单报给皇帝的时候,皇帝正疲累着,闭目命令,“念。”一个人名一个人名,直到第一百个,才听人念到,“太康谢棠年”。
还成,不算太笨。皇帝睁开眼睛,嘴角浮上丝笑意。方才仿佛还听人念过“谢延年”?谢寻这人很有儿女缘,养出来的儿女都很出色呢,和张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