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不安的扭了扭身子,神情尴尬。
“梁伯鸣说,孔夫子不语怪力乱神,董夫子却大搞祈雨法术,不知道是哪位高人传承的学问,又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夏季快到了,山东水患有加剧的可能,能不能请董夫子做个法,让雨下得小一点,或者把雨挪个地方,比如下到西域的沙漠去,那里可是缺水得很,就算整个大河都搬过去都没事。”
董仲舒涨红了脸,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窦婴见状,连忙为董仲舒解围。“这求雨在人,得雨在天,灵与不灵,既要看人的诚意,也要看苍天肯不肯应。如今弊政未改,上苍震怒,就算是董夫子愿意施法,也未必能行的。”
枚皋戏谑地眨眨眼睛。“董夫子,是这样吗?”
“呃,呃。”董仲舒连连点头。
“我却听说,这灵与不灵,其实还是要看求雨者诚与不诚。古代大巫祈雨,之所以百试不爽,是因为他们都怀有以身事神的决心,求雨时会将站在柴堆之上。天不下雨,他们就以身**……”
董仲舒脸色大变,脱口而出。“枚少孺,你究竟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啊,只是想知道你这祈雨的法术究竟是真是假。董夫子,这里也没有外人,你能不能说句真话,这祈雨的法术,究竟是灵,还是不灵?”
董仲舒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灵,枚皋就要他去施法止雨,解山东水患。如果说不灵,他岂不是自打耳光?在江都的时候,祈雨的法术他可做得不少,而且写进了他打算传世的巨著之中,连抵赖都没机会。
“你……你,这是梁伯鸣的手段么?”
“是不是梁伯鸣的手段,并不重要,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枚皋紧紧的咬着董仲舒不放。“你能给句痛快话么,究竟是灵,还是不灵?”
董仲舒恼羞成怒,长身而起,准备不战而远。枚皋横行两步,拦住了他。董仲舒大怒:“枚少孺,你也是读书之人,欲对长者无礼么?”
枚皋笑了。“夫子言重了,我怎么会对你无礼呢,只是有些话还没说完,想请你留步。”
“还有什么话,过些日子再说不行么,非要今天说?”
枚皋也不理他,转身让人拿来一叠纸,双手送到董仲舒面前。“夫子,这是梁伯鸣让我转交给你的新纸,请你收好。”
“新纸?”董仲舒拈起一张纸,脸色微变。这纸的手感太好了,与常见的粗麻纸判若云泥,绝非寻常之物。梁啸送他新纸干什么?
“没错,这是淮南王府新制的纸,比竹木却比帛书便宜很多,最适合写鸿篇大论。嘿嘿,他希望夫子早做准备,将你的依据写下来,以免准备不足,仓促应战。”
董仲舒瞪了枚皋一眼,哭笑不得。不管怎么说,梁啸给他送礼,而且是这么好的纸,的确是一份心意。细说起来,梁啸除了在学术上不依不饶之外,对他并无失礼之处。上次去拜访他,还给他带了一份丰厚的礼物。
“我收下了。”董仲舒叫过一个弟子,捧着新纸,落荒而逃。
枚皋站在门口,恭送董仲舒。窦婴连连摇头。“你这小子,和梁伯鸣走得太近,连说话都像他了。”
“窦君侯,董夫子走了,我们好好的聊一聊吧。”
“算了。”窦婴连连摆手。“我可没兴趣和你说那些巫术。”
“不说巫术,也不说阴谋,说阳谋。”
“阳谋?”窦婴眉头一挑,精神起来。
“没错,阳谋。”枚皋也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窦君侯,你虽说也信奉儒家学术,可你与董夫子不同。我想请问你一句,在你看来,董夫子的天人三策是利是害?”
窦婴眉头微蹙,沉默良久。枚皋这一句话单刀直入,一下子击中了他的要害。如果说是几年前,他可能根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儒家虽说看起来比黄老之道更适合朝廷的需要,但也只是适合朝廷的需要罢了。对朝廷以外的人,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董仲舒的天人三策究竟讲了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董仲舒究竟想干什么,他同样一清二楚。董仲舒能干什么,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也大致看得清楚。
儒者想取得“代天言命”的权利,要看天子愿意不愿意。天子愿意听,你的理论就是理念,天子不愿意听,你的理论就是废话,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绝不是儒者想要的,也不是董仲舒想要的。
“不用儒家,还用黄老吗?”
“当然不能。”枚皋说道:“不过,也不能一弃了之。如果非彼即此,黄老未必就比儒家差。别的不说,至少淮南王府能造出楼船,能造出新纸,可是儒家能干什么?祈雨?”
窦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们的意思是?”
枚皋没有直接回答窦婴的问题,反过来问了一句:“窦君侯,你知道太史令最近在忙什么?”
窦婴想了想。“听说在观星,天禄阁有一只大号的千里眼,他用那只千里眼观星,有些新发现。”
“不是有些新发现,而是有大发现。”枚皋歪了歪嘴。“一旦这个新发现公布于众,现在所有研究星象的学者都要失业。天下只有淮南王和太令史有资格解说天象,因为只有他们有这样的千里眼。”
窦婴眉毛耸起,惊讶不已。“这么严重?”
“没错。没有千里眼,我们看到的星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