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哭笑不得。“梁伯鸣,刚才你还怕御史弹劾你,现在你倒胆大起来了?没错,宫里是没有禁止妃嫔接见臣下,可是总得避避嫌,对不对?你以前不是很自觉的么,皇后请你去,你都不去,现在怎么这么糊涂?”
“陛下,宫里没有禁止,臣就没有违令。见还是不见,那是臣自己的选择。臣可以选择谨慎一些,也可以事急从权,胆子大一些,只要没有犯令就行。至于刚才,臣其实也可以坐,毕竟是陛下让臣坐的,御史要弹劾,也应该弹劾陛下,不应该弹劾臣。”
天子恍然大悟。“你刚才担心御史,是担心他们弹劾我?”
“那当然。陛下失礼,臣没有失礼,难道还要弹劾臣?”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弹劾我,你就弹劾他们?”
“啊。”梁啸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们失职,臣不弹劾他们,还弹劾谁?”
天子歪着头,瞪着梁啸,看了半晌,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想反驳梁啸,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再说了,梁啸是为他的事业着想,他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真把梁啸关起来。他想了好一会,笑了起来。“好吧,我今天有点累,不跟你辩了。你去见王美人吧,我会让人盯着你,你千万不要让我抓住把柄。”
“陛下放心,臣绝不会坏了规矩。如果不是这事比较急,臣根本不会来宫里。这两天长安城内外热闹得很,那些儒生已经打了好几架了,臣把这事办完了就赶过去看戏。”
说完,梁啸拱拱手,急急忙忙地走了。
天子愣了半晌,越想越好奇,立刻叫来主父偃等人,便服出宫。
——
未央宫的东门正对着长乐宫的西门,相间相隔数百步,还有南北向的大道相隔。两宫门之间的北部是武库,南部有尚冠里,相当于高级住宅小区。比起未央宫北的北阙甲第略逊一筹,却也是达官贵人所住,普通百姓一般不能涉及。
汉代的达官贵人多喜养客,尚冠里也因此变得热闹起来,那些身有一技之长,想攀龙附凤的人经常出现在这里。在某种意义上,这里也算得上人才流动中心。
天子把这里当成了首先目的地。
出了东门,离尚冠里还有两百步远,他就看到了一大群人,大多儒冠儒服,操着不同的口音,正在相互辩驳。大概是吵得激烈了,嘴说得不过瘾,有人动起了拳头。这一下就像油锅里滴进了水,立刻炸了锅,原本彬彬有礼的一帮儒生转眼就打起了群架。
天子看得目瞪口呆,又好气又好笑。郎官们不敢怠慢,连忙护着天子站在一旁。
儒生们打成一团,不断有人被打出战圈,三三两两的跑到一边。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扶着冠,提着衣摆,低着头,逃到天子身边。郎官们立刻上前拦住了他。老者抬头一看,一眼看到了天子,立刻眼前一亮,赞了一声:“好一副圣人之相。”
天子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小郎君好面相。”老者上下打量着天子,连连点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美须大口,隆准龙颜。在朝为良臣,在野为贤士,着实好面相。”
天子听得好笑。“老丈哪里人,会相面么?”
老者拱手道:“齐国公孙弘,略通《诗》《书》,师从胡毋生,学《春秋》,不懂面相,却听先生说过此类面相,没想到有机会亲眼见识。”
天子心里舒坦,口气更加温和。“你既是儒生,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打上了?”
“唉,本是争论学问,哪知道这些年轻人火气太旺,一言不和就打起来。我没这体力,还是回去写文章,换几百钱,也好支应几日开销。”公孙弘一边说着,一连摇头叹息,拱拱手,转身走了。
天子叫住了他。“写文章还能换钱?”
“你不知道?”公孙弘很诧异。“魏其侯窦公出招贤令,请天下贤士论儒法礼制,但凡有论,皆可得到几百到千余的润笔不等,还可以将文章印成报纸,供天下人传阅。”
公孙弘说着,小心翼翼从袖子里取出两幅纸卷。纸卷的宽只有八寸左右,拿在手里正合适,却很长,看起来厚厚的一卷。天子接过纸卷,先看到了印在外面的广告。
侠心剑胆,文武兼备。陈氏刀剑,良工美器。名士首选,大侠必备。
天子看了这几句半文半白的话,立刻想到了梁啸说的广告。他点了点广告词:“这是什么意思?”
“哦,陈氏刀剑,长安城最好的刀剑。听说出征将士配备的刀剑都是由陈家提供的冶铁技术打造的,这才杀得匈奴人落花流水。要想建功封侯,有一口陈家打造的刀剑能帮不少忙。如今长安的儒生武士没有一口陈氏刀剑,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公孙弘说着,看到有几个打得眼红的儒生举着刀剑冲了过来,连忙张开双臂,拦在天子面前。“退后,退后,不要冲撞了贵人。你们这些圣人子弟,还能不能有点气度,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真的好么?”
“牧猪老儿,闪到一边去。”一个中年儒生,手持长剑,双目圆睁,虽然帽子已经不见了,依然威风凛凛,不可侵犯。“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己。这些俗儒胡说八道,岂能姑息?”
人群中,那一个儒生执剑大骂,一口浓得的楚音。“你除了说些空洞的大话,还能干什么?写文章狗屁不通,比剑,老子一样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