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看着案头万民书,那是河南一省官员百姓对他感激。
大臣们整日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第一次在年轻的天子心中有了形状及意义。
“我圣朝之所以称之为大明,并非万里疆土,两百年之基业,而是因奉正朔,继正统,民心所向。每一个百姓虽渺小如沧海一粟,但合起来才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陛下胸怀四海,以天下苍生为念,真旷古之明君。”杨一魁大声道。
天子站起身对河南巡抚杨一魁道:“你的奉承话,朕不听,朕只听百姓们所言,太祖有言,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你身为一省之长,就是这河南一省五百二十万百姓之父母,你务必要太祖的这句话放在心底。这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朕要你实心用事,将每一文每一两都用在老百姓的身上,如此方不辜负了老百姓之期望,以及他们给朕所呈的万民书。”
杨一魁垂泪道:“陛下放心,臣若是敢贪墨一文钱,请陛下重责。”
杨一魁退下后,天子又将案头上沉甸甸的万民表又看了一边,然后道:“朕要作尧舜,并非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既执掌这天下,当化家为国,视家人如国人,视天下苍生如家人,天下家国具为一体。”
高淮,张诚闻言皆感动泪下。
天子道:“林延潮犯颜直谏是为过,但对社稷,却是有功。有过就要罚,有功就要赏,张诚立即替朕拟旨。”
高淮,张诚闻言都是喜出望外。
高淮含泪道:“陛下,臣这就去拟旨。”
而在官员士子中。
得知林延潮从诏狱中回府,被革职削籍,并勒令三日内离京之事后。
消息传出,众读书人都是为林延潮不平。
士民心底都有一杆秤。
逼潞王削大婚之费,以赈济黄河百万百姓,又洗刷了张居正的冤屈,平反了他的冤案。
这样的大功劳,加官晋爵是丝毫也不为过,但林延潮却落了个革职削籍,勒令回乡的下场,甚至连自己的学生都被关进刑部天牢之中。
这就是朝廷报答忠臣的方式吗?
不少读书人们闻讯后都一窝蜂去国子监边林延潮的原居所那,要为林延潮鸣不平。
待上门时,却被告知林延潮已不住在这里了。
众人本要探视,却无处发泄,当下心底更是不平,为林延潮叫起屈来。即便明知林延潮不住在这里,士子们仍是堵在了门前高声议论,抨谈时政。
这就是叶向高,龚子楠他们来到国子监林府时所见的一幕。
他们在聚集了数百名士子里听了几耳朵话,虽没有打听到林延潮现身在何处,但是可知士子们对林延潮被罢免的怨怼。
五人重新碰头,各抒己见。
龚子楠愤愤不平道:“士子们都说朝廷用人如夜壶,用时捧在手里,不用塞在床下。天子用时,让宗海上疏打倒了太后,武清侯,眼下不用了,就将他革职还乡。”
林材道:“虽说宗海被革职削籍,但时议都站在他的一边,也算是天日昭昭,不忍宗海见屈。”
叶向高则是道:“都是睦紊О樟耍他们虽有愤慨之意,但无凝聚之势,说破嘴巴又能如何?眼下我们要先找到宗海,听听他如何说才是。”
翁正春,陈应龙此刻都没什么主见,见叶向高这么说,顿有了主心骨纷纷道:“依进卿之言,下面当如何?”
叶向高道:“宗海虽从这里搬走,但必有人知其居所,我们大可去找卢诚之问一问,他多半能知道。”
于是众人去福州会馆打听了卢义诚居所。
卢义诚原来是行人司行人,位不过正八品。但因与林延潮乃同年加同乡,林延潮对他一直有提携,加上这一次叩阙他坚决地站在林延潮一边。
眼下三年考满,被推举升为正七品大理寺评事。
不仅是卢义诚,还有顾宪成,赵南星,他们二人由户部主事皆改任吏部主事。
任吏部主事的好处,对于顾赵二人而言,堪比连升sān_jí。
但众人都升官了,独林延潮却落个革职削籍。
叶向高找到卢义诚时。卢义诚已远非当初中了进士,就高兴得昏厥不醒人世的不名举人。
林延潮不在京城,加上原刑部尚书陈瑞因张居正之党被贬斥,导致京城里福州籍京官所剩无几。
现在的卢义诚已经隐隐有几分福州籍京官翘楚之势。
五人入座之后,卢义诚穿着七品官服大摇大摆地来见客,见五人都身穿布衣,故作惊讶地道:“失礼,失礼。”
昔日同考士子,一人已是科举及第入朝为官,其余人落榜后还要继续考进士。
那么卢义诚穿着官服来见旧友,无疑就十分失礼了。
五人忍住气,翁正春道:“卢大人,我们这一次来府上是问宗海现居何处,请卢大人不吝赐教。”
卢义诚道:“原来如此,宗海现暂住在东直门,你们也听说宗海罢官之事了,也好,一会你们在此用过午膳后,我就命下人驾车送你们过去。”
陈材听了起身道:“我们担心宗海,心急如焚,就不叨唠了。”
卢义诚笑着道:“那也不急于一时,午宴的厨子是从老家过来的,烧得一手地道的家乡菜。你们今日就住在我家,赶明儿还有一场文会,有几位翰林参加,都有可能任这一次会试考官,我与你们介绍相识。”
听说卢义诚要介绍他们翰林认识,叶向高笑了笑直接拒绝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