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后半夜时小了下来,巨大的寒意像刀子一样不断的在一层层削剥着白结巴的意志,与寒冷相比,依然是饥饿更叫人无法忍受多一些。
黄昏时的那顿生鱼大餐没能尽兴,似乎自沉默的行军以来,白结巴就没能尽兴过。食物的匮乏,对于大量消耗体能的特种作战队员来说,无疑雪上加霜。何况和特种大队也失去了联系,即便是食之无味的压缩饼干如今也成了美味佳肴。
不过被特种作战队员视之为美味佳肴的压缩饼干也断档了,食物的匮乏真真成了实质意义上的一个难题,并且十分致命。想想没能战死,却被饿死了。白结巴就觉得很无语。
妈的,这要传到西街去,也太那个……那个……没面子了吧!一想起西街,想起四丫,白结巴就忍不住激情四射。靠!还能激情四射,白结巴就觉得饿也不是那么十分难忍了。
年青的少年军人白结巴不知道,在这个还能激情四射的夜晚,与他毗邻同样被饥饿所煎熬着的少年军人血性也在为同一个问题发愁。
似乎与生俱来的拥有着那份奇异的感知,自从脱出包围圈后,血性就被那种不安的情绪所左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绪就也发强烈了,强烈到几乎无法自控。
第一次从内心里生出了恶寒,想想五小队仅剩的四人,血性就心如刀绞,竟管一直以来都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战争,是战争就会流血死人。看着身边的队友一个个倒下,一日数次的悲伤,随着不断重复而变得开始麻木起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无论,还是自新兵连就开始跟自己站队的赵哥,还有结巴,这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三个人中,任何一个出事都是血性不愿看见的。
但,这一切都不是谁能左右的。想透了这一点,血性被巨大的无力感所包裹,一种生自脊骨的悲凉感伤宛若潮水一样的漫过肌肤,漫进生命中去……
于是,这夜的换防变得格外的沉重起来。
血性摸上视野开阔点的时候,其实,视野已经不能开阔。
丛林的夜雨模糊了一切,甚至于此时白结巴的面容。这个兄弟改变了很多,所有人都改变了很多,最多的还是容颜里的那抹沧桑。
禁不住内心撕裂般开始痛起来,血性突然很后悔,在西街那个银河若星汉的夜晚自己没有选择牢底坐穿。
真的要把牢底坐穿吗?每日里面对四方墙顶的天空,心寂如死灰。
血性知道咄咄逼人的首席教官龙远只要愿意,即便是那夜顷刻间横扫西街也不是件难事。何况是他俩个小屁孩。
那个夜晚,自己还有得选吗?
没……事……。白结巴从芭蕉阔大的叶片下起身,抖落一身雨珠。
与脱出包围圈时相比,白结巴一身极不称头的越南军服该割开的地方已经割开了,不该割开的地方也割开了。很多处是用布条缠绕扎紧,由于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因此看上去不免还是很怪异。
白结巴一路上侍弄自己的军装,赵连城几次打趣说,结巴,别说经你丫的这一顿收拾,整个看上去还不错,真有点超现实的风格呀!
白结巴翻着白眼,很是有种逮谁咬谁的意味。赵哥一撇嘴,脚底抹了油。
草!白结巴说,有本事你丫的再慢点,信不信我真的扒了你丫的!想想也就赵哥一米八个的那身衣裳能勉强凑合,勇哥的那身不行,兄弟血性的就更别提了。
于是,白结巴这一路上都在琢磨赵哥的那身军装,白结巴寻思得想个法把赵哥糊弄了,要不心爱的四丫也不愿意,不是吗?
赵连城郁闷了。
这一路上就觉得结巴小兵的眼神咋那毛毛的渗人呀?赵哥知道结巴小兵没谱,但没想到丫的能没谱到这种程度,竟然打起了自己军装的主意。
白结巴的没谱最终没能得偿所愿,不说赵哥愿不愿意,就现在的状况来说白结巴也真没那闲心,想归想,做归做,一码归一码,天怒人怨的事白结巴还真做不来。
显然,白结巴说的这个没事不是真正的没事。
血性也看出来了,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结巴,这种状况不好,是非常的不好。他知道。只是没法很好的控制自己。
看着白结巴的满身碎布条,血性依旧没能从那种不安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从芭蕉叶上掬了捧雨水擦了擦脸,少年困顿的目光没能明亮起来,潮湿的雨气里,寒意又浓了一分。
一直性格大咧神经粗壮线条分明的白结巴离开的很沉默,与先前的激情四射区别巨大,那只是个插曲,白结巴更多的还是纠结于这个兄弟不安情绪的来源。
很是奇怪的是黑夜过去后,这种不安情绪始终没有找到来源,在丛林的破晓的晨光里,血性困惑不已,他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错……
与昨夜的那顿生鱼盛宴相比,晨光里的运气就差了许多,四个人将就的嚼了几根芭蕉根裹腹,芭蕉根看上去很白嫩,汁水也异常的丰沛,但咀嚼后产生的苦涩依然叫人绝望的难以下咽。
靠!我有死的心了。赵哥没了生吃鱼片的活鲜生猛,私下里也极为担心把昨夜的未消化尽的生鱼片给吐出来了。
勇哥看上去触惊不变,只是吞咽的时候偶尔眉峰微皱,显然,那苦涩的确不是汁味。
血性有点走神,比任何时候都走神的厉害。一根芭蕉根啃的全然不知底数,似乎此时的味觉神经也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