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拍着桌子叫了。
说书匠点头,继续说道:“这还只是小事,广州兵被杀了,那叫郑齐的钦差家人不干了,要将乡人尽数治罪,这时候……”
说书匠朝东边拱手:“咱们英德的李青天李县爷站出来了,李青天睿智,他直接说你这个钦差的家人是假的!真是钦差的家人,怎么会纵容手下去干那坏事!?那郑齐就被关进了牢房,而那郑齐是富贵人,哪里受得这番折腾,没几天就在牢房里痔裂而死。”
“死得好!”
之前吵架的商人叫着。
“好青天!这李青天,真有张青天之风!”
那读书人也同声叫着,两人对视一眼,虽然马上转开视线,却再没了刚才那争吵的恨意。
“哎呀,这可是打了钦差的脸,你们李县爷不是要遭罪了?”
另一人担忧地问。
“是呀,所以李青天豁出去了,带着遭那些广州兵荼害的乡人,径直去了广州府喊冤,他这可是拿着身家性命去为民做主的!”
说书匠这话,让大堂的外地人都放轻了呼吸,这时候楼道上也挤了不少人,二楼的杯觥声也停了,上面的客人估计都侧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这可就让整个广东的官老爷全炸了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广州兵坏,可广州人好,他们得知了此事,跟着英德来的受难乡人,一起围了那钦差萨尔泰的公馆,就朝里丢鸡蛋烂菜叶死耗子什么的,萨尔泰吓得半步也不敢出门。”
之前那劝架的当地人低声嗤笑:“这广州兵可不是那广州兵……”
同桌另一人也低笑道:“这是李青天版,今日外地人多,只让他讲这一版。再说了,内中奥妙,即便是我都分不清……除了官老爷,谁还去在意?”
劝架人微笑:“刘兄已是知道得深了,恐怕连李朱绶都没悟透内中的诀窍,也只有四哥儿清楚这全盘的底细。”
这两人都是本地口音,同桌还有三人,虽然服色不显眼,可眉目气宇却不像是能居于酒楼大堂的客人。听到“四哥儿”三字,那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最显富态的出声了:“还得四哥儿这段日子的扶持,咱们湖南的琉璃商人才有了起色,本以为他就跟海商有关系,可没想到……彭兄弟刘兄弟,可得多递点话,让咱们跟四哥儿多亲近亲近。”
这桌上两个当地人都很年轻,先前劝架人还带着内敛的书卷气,正是彭先仲,另一个姓刘的张扬外放一些,正是刘兴纯,听得这话,都呵呵轻笑。。
“有没有多的时间,还得看四哥儿是不是忙得过来。”
刘兴纯抿着酒,淡淡说着,话语间已是有了几分过人气度。
“这快过年了,四哥儿好像是越来越忙,也越来越没心管外事了。”
彭先仲不落人后,听在那三个人耳里,似乎他跟“四哥儿”的关系也不是一般的近。
“诸位客官该记得,来广东的钦差有两位,除了萨尔泰,还有一位是汤右曾汤大人。他得知此事,没顾得继续审府县案,就向京里参了萨尔泰,说他纵容家人为祸地方。萨尔泰不干啊,他也参汤大人是想独掌审案之权,刻意滋事。”
说书匠正说到案子的要紧处,这一桌人也静心听了起来。
“江南那边,正有满汉两位大人撕掳,没想到咱们广东这又出来一对,这下朝堂乱成了一锅粥。那时万岁爷该是圣心已定,就要发落噶礼。而萨尔泰放家人出外徇私的事又证据确凿,万岁爷很是恼怒,径直将萨尔泰召了回去问罪。”
说书匠在说着这一面的“事实”,那一桌上,彭先仲在说着另一面的“实事”。
“分明是李朱绶把之前平杨春时广州兵作乱的黑锅栽到萨尔泰身上,赵制台若是这事不配合,他李朱绶就要穷举制台督标兵的祸,背后还有韶州府县有样学样。赵制台衡量利害,干脆借着李朱绶的梯子下了墙,一起坑害萨尔泰。”
刘兴纯补充道:“制台有了定计,抚台满丕对这事不清楚。死的六个广州兵是广州将军管大人的兵,可他更不敢出来打官司,那些兵是办私事出外的,这趟浑水可不好掺和。他们都只好跟着一起推,萨尔泰……根本是被整个广东的官老爷当成了调和他们内部龌龊,替他们背黑锅的可怜虫。”
这一桌人都低低笑出声,大堂也都舒畅地笑了。
“李青天这一举,万岁爷看见了,他想起了十多年前咱们英德的另一位青天,那就是田从典田大爷。现在田大爷可是朝堂上的重臣。见着自己原任之地又出了一位青天,也跟皇上递了些好话,所以啊……”
说书匠又亮出了青天有善报的高亮腔调:“李青天得圣心直许,直拔韶州府尊!”
接着腔调又转黯淡:“可惜,终有小人作祟,李青天没能上去,先只得了个知府衔摄英德县事。”
另有人喊道:“那还不好!这样的青天,换在咱们地方,也是不让他走的!”
众人都轰声应合。
“切……分明是李朱绶胆子小,非要拉着韶州府一起干这事,他要狠下心一人担了,别说知府衔,成个田从典第二绝无问题。”
彭先仲摇头说着,听得那三个湖南商人也呵呵直笑。
正说话间,酒楼外响起咣咣鸣锣开道声,就见一班差役举着回避肃静牌,拥着一副轿子从酒楼经过,朝浛洸城里行去,旗帜招展中,“户部奉差管太平钞关英德浛洸厂事,内务府员外郎,蒋”的官号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