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在《皇英君宪》里已经明确,皇帝宫闱非天下事,绝不会兴选秀一类的事情。同时因为禁绝太监,李肆的后~宫规模就不能太大,否则难以管理。
想着李肆还年轻,后~宫之事,随着年月增进,还不知未来会扩充到什么地步,所有朝臣们都觉得没必要深究李肆这后~宫太过寒酸,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李肆身边那个位置上。
盘金铃不愿坐这个位置,其他妻妾又都受封为妃,这后位,李肆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大多数人想的是,李肆多半会虚悬后位,留待将来解决,这就让他们心中暗暗藏了一分心思。李肆是不想当君父,可他终究是帝王,皇后之事,怎么也是一桩国政,到时可有得文章做了。
却不想这一日,李肆再给他们来了一次头脑风暴。
先不说召集群臣,将纳妃办得跟大婚一般隆重,这事礼部腐儒们满肚子牢骚,一脑子不合礼,可李肆这皇上处处不合礼,也不差这一桩,他们也就只能揣着牢骚来参加大典。
在中和殿叩拜李肆后,抬头发现李肆龙椅边多了一具坐塌,其上凤纹环绕,跟龙椅相映成趣。众人脑子顿时有些糊涂,莫非传闻有误,盘金铃已愿就后位,还急急赶了回来?
在满殿数百朝臣的注视里,李肆将一坨东西放在了凤椅上,满脸“爱”意地轻轻拍了拍,然后开口,一番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
“诸卿也知,朕这后位起了一番波澜。朕扪心静想,方才醒觉,此乃上天警示,朕这后位,就不容于凡俗。”
“朕非始皇帝之下诸帝王,而是要兴上古三代圣治之君。现华夏蒙尘,天下垢蔽。能以贤良之德,母仪天下,佐朕立圣治的,就不再凡俗……”
“朕要立圣治,成上古三代圣君,所能倚者,莫过于天道,因此……”
李肆将搁在凤椅上的那坨东西举起,却是一堆书,手展开,分作三本。
“朕这后位,将奉于天道!”
这话嗓音不高,却惊得诸臣心眼晕迷,这是闹哪样啊……难不成是要出家!?
李肆的话语还在殿堂里飘荡:“皇后与皇帝,阴阳相济。上天降下天道,为朕终生所倚。天道如后,母仪天下,进贤劝谏。天道看着朕,管着朕,将仁德圣治施于国政。”
他吧啦吧啦一大通,意思就是,我这皇帝,嫁给,不,娶了天道为大老婆了!而这大老婆具体又是什么面目呢,就是我手上这三本书。
《论天》、《论道》、《论君》,这就是段宏时留给李肆的大礼,这三本书虽是段宏时所著,署名却是李肆本人。这非段宏时献学于李肆这君王,而是这三本书所写的东西,本就是以李肆这几年来所提点的思想为核心。这三本书,其实就是现今英华国政学术“天主道”的根底。
经过多年丰满和调理,以及实务锤炼,“天主道”一学终于大成,精髓就在这三本书里。
《论天》说的是寰宇万物的本质是一个“变”字,由此而散发出思辨之哲。
《论道》说的是人灵该如何把握这寰宇之变,途径就在于“道”,而这道的根基在于度“器”,以有限之器,衡无限之变,人灵始终只能接近“真理”,并没有绝对的真理。由此而散发出格致、经纬之学。
《论君》说的是君王之道,人灵生于混沌,之后就群居而生,文明继起。君王治政,必须把握天道而行。这本书将国、君和民分开,谈到天命的运转,宣称君民相约方成国,君持国政方是正统。
中和殿里,群臣都觉恍惚如梦中,他们这皇帝,还真是善于把什么事都掰出一番天道来呢。礼部侍郎梁载琛艰辛地开口,想喊一句“不合礼”,哪有皇帝把后位供奉给上天的道理?虽说他们礼部腐儒玩的就是虚的,可眼下皇帝玩的这一手,简直是虚得到了天庭了。
刚刚开口,就听范晋苏文采刘兴纯等一帮心腹嫡系高声呼喝:“皇上圣明”,这老头一口气没出匀,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正如段宏时所说,李肆这皇帝,虽矮了君,可对朝堂形势和人心把握之稳,却是历代帝王都难及的。当天大典,除了以梁载琛为首的几个腐儒被御史弹劾“典上失仪”外,就再没什么杂声。
反正后~宫已是皇帝的私家事,虽然也有涉国体,但丢脸终究是陛下您自个的事,咱们就当应声虫好了,您要哪样随您……
这是大多数朝臣的心思,同时在中和殿后殿等待封妃嫔礼的严三娘几位皇妃却是满面笑容,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的朱雨悠更是笑岔了气,暗道这位皇帝陛下行事之荒唐,日后史书还不知道会怎么评述他呢。
看着花枝乱颤的朱雨悠,严三娘道:“阿肆早前迎我们三个进门时,就说过一句话……”
关蒄记起来了:“四哥哥说,这辈子他不要正室!”
安九秀叹道:“官家还真是说到做到,连皇后都丢给老天爷了。”
朱雨悠眼神迷离,时代还真是变了,自己以前顾虑的宫闱苦楚,还真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