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将此处定为什么托管地,他们不懂,但朝廷要派官员来,这事他们懂,此处就已是王化之地,他们也重新回归华夏。
因此他们对自己所居之地,到底会叫什么,更是充满期待。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命名,自然比他们自家俗称更有意义。而现在定下这个“怀乡”之名,寄托了他们心牵大陆故土的情怀,自然不份外激动。
“你们知道,首任总督是谁吗?”
报信人满脸涨红,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大消息。
急不可耐的人群纷纷叱骂这不识相的小子,他赶紧喊道:“是吴崖!吴大将军要回来了!”
片刻静寂后,欢呼声更甚之前,连李顺都捏着拳头,用力地摇摆着,好啊,带着他们,将高棉土人杀得血流成河的人头珠帘吴崖又回来了!还是来当他们父母官来的,这里不仅会更安全,不定吴崖还会带着他们,立下一番开疆拓土的伟业!
“开了开了,大家先扎根了!”
“别挤,先老弱后丁壮!”
喧嚣声里,这座建筑的大门打开,众人互相招呼着,列出歪歪扭扭的长队,井然有序地向里行去。
这是新开的天庙,自这些战俘发配而来,就有天主教的祭祀一直跟着。他们一方面配合医卫,为战俘治病疗伤,一方面也以讲经的形式,教导战俘谨守卫生习惯,同时读书认字。虽然很多人对这什么虚无缥缈的上天,依旧不清楚到底该怎么信,但这几年下来,他们已习惯了祭祀们的存在,习惯了向那块高大的空白牌位祷告默思,由此获得心中的安宁。
之前也有天庙陆续建起,设了根墙,但这怀乡已有六七万人,远远不敷众人所需。因此新建了这座宏大天庙,供这些异乡立业之人来“扎根”,当然,新立天庙,大家都来拜一拜,也是人之常情。
三个媳妇紧紧抓住李顺的衣服,生怕被人流给冲跑了。行得一阵,才觉没什么乱子,反而让李顺遭了旁人或羡慕或鄙视的重重目光。媳妇们都红着脸低着头,跟在李顺身后,忐忑不安地进了天庙。
进了天庙,高广穹顶顿时让李顺和他的媳妇觉出了自身的渺小,心弦震动中,祭祀朝他和善一笑,然后挥手示意,让他将血亲牌位挂上去。
根墙上,细碎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有如置身绵绵春雨中,天庙大殿,根墙两侧的通风设计,也送来微微凉风,大殿一侧,天女天童在低低哼唱,这一切都汇聚成柔润的透心之气,让李顺感觉整个人格外清灵。
将从曾祖父到父母的白底牌子挂上一处空勾,再挂上自己的红底牌子。李顺看向自己的媳妇,伸出了手,媳妇们一人捏着一块红牌,都有些畏缩。
“真的……可以吗?”
她们的姿态和神情将这心意表露得再清晰不过,如此庄严肃穆之地,据说还是公祭之所,就相当于族祠。她们自认不过是李顺的妾室,李顺多半还是要娶华夏之女为正室的,妾室怎么能列名族祠呢?
“公祭是祭血脉亲族,不分嫡庶贵贱,中外种姓,你们既已是华夏男儿的妻妾,自然可以名列根墙。”
祭祀显然已见惯了这种情形,温声劝解着。
在三个安南媳妇的喜悦目光中,李顺将三块红牌挂在了自己的牌子旁边,看着他这串牌子,祭祀抽了口凉气。
“你这小子,居然学着官家立祖!?”
李顺呆住,此话从何说起?
祭祀眼神悠悠,说起了早前一桩事,当时也引发了国中议论,但接着就被正在动荡的舆论风潮给掩盖了。
“官家只知有父,不知其祖,就能记得,其祖出自渭河。所以官家的祖祠上,祖父是李公,曾祖是李曾公,一直上溯,最早是李太公。”
“当初立此谱时,朝中的书生们还大叫非礼,可官家说,他家自北方逃难而来,已丢了族谱,失了记忆。确实不知祖父是谁,曾祖是谁,就知道姓李,出自渭河。但他说,这还不够么?只要是华夏之人,足矣。说起来,此时我辈华夏人,不知祖辈根底的,十之八九,他出自于民,这又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祭祀带着敬仰的神情慨叹道:“官家还说,往日种种,没能留下的,确是遗憾,正因如此,我们才要真真把握住现在,从今而始,让我们华夏之人,再不忘祖宗。”
皇帝居然搞不清祖父是谁!?甚至都不愿编一个!?
初听此事,李顺就觉匪夷所思,可听到后来,心中急流翻滚,没错啊,这百年来,小民乱世求存,颠沛流离。他虽是陕西米脂人,却也只记得爷爷叫什么。更早之事,穷苦人家,谁能留什么族谱?皇帝居然跟他们一样,也出自草莽,还不愿矫饰此事,这样的皇帝,真恨当初自己为何没能早早投效,反而跟着鞑子助纣为虐。
接着心绪转动,李顺又觉庆幸,即便被流遣南洋,皇帝仍然怀着满腔仁心的,否则自己何以在这短短一两年里,命运就截然转了向?
如皇帝所说,自现在开始,就要立正心念,即便此处离神州数千里,可心与祖宗相连,这就是故土华夏。
怀着深深的感悟,李顺带着媳妇,朝大殿正中,那块高大的空白牌位,恭谨拜下。
码头上,一群穿着灰衣,样式跟英华红衣军一般无二的军将下了船,被众人簇拥在正中的,正是新人扶南总督吴崖。他转头看向另一人,挥手道:“谢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