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却不罢休:“碎银子也是银子,有多少都拿出来!就算只有三两五两,转些日子,也能变成三十两五十两!”
四娘惊恐地继续摇头:“陛下你连格桑顿珠讨媳妇的钱都裹了去,怎么还要惦记奴婢这点小钱!?”她一边说着,一边暗道,别说银子,就连自己的身心,都是陛下你的,本就等着你一句话就奉上呢。可眼前陛下你这模样,怎么都不对劲,难不成是被什么贪财鬼夺了魂!?
李肆像是见着腥的猫儿,就死死盯住了四娘的腰。被这目光吓住,四娘更是惶恐不安,急得眼角都泛起泪花。
却听李肆幽幽一声叹,眼中异光消散,又发起了楞,嘴里就嘟囔着:“怕是已经打起来了吧……”
从苏比克湾到昆仑岛有三四千里之遥,萧胜半月前带队出征,此刻应该已跟胡汉山会师。李肆没有料么第六感,不清楚此时的苏比克湾口驯正是炮火熏天。但算算路程时日,大战也就在这前后,他心头的烦躁再难压住。
最初定策先南后北,再到一千万国债,跟吕宋西班牙人的冲突,已早在计划中。即便萧胜的海军战败,只要能重创西班牙海军,他手里还有底牌。还能靠着“土海军”遮蔽海路,送陆军上岸,掏马尼拉老巢。
但海军灌注了他多年心血,他自然盼望萧胜能创造奇迹,此时回首,他也不得不承认,跟西班牙人这么早地掐上,着实是一桩赌博。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不,前景也没那么坏,但起码海军是废掉了,南洋布局,有重新开盘的危险。
此时四娘终于感受到了李肆的焦躁,昔日的四哥儿,如今的圣道皇帝,在她心目中,从来都算无遗策,有如神人。眼下却显得这般失措,居然四下搜刮心腹亲信的闲钱,算计着运营生利,以此来化解心头忧虑。四哥儿…。终究是人,不是神仙啊。
看住李肆,此时颌下虽已蓄了须,一身团龙暗绣袍服衬得人稳重而威严,但这几日的焦躁失措,却让她将这个身影,跟八九年前那个递给她窝头,温和地笑着的穷小子的形象分毫不差地融在了一起。
你忘了你的职责吗?师傅让你陪在他身边,不就是备着这样的事?
四娘瞬间就悟了师傅严三娘的用心,她深吸一口气,来到李肆身边,低声道:“陛下……,四哥儿,您现在需要的不是银子,是放松。”
李肆心念转动,失神的眼瞳也汇聚起光芒,是啊,他在这几千里之外发急有什么用呢?他是一国之君,败了,他得冷静地处置后事,胜了,他也得冷静地吞食战果,都是急不得的。
但认识归认识,这焦躁情绪总需要宣泌…。
四娘乍着胆子,靠在了李肆身边,一股清香顿时裹住他全身,依稀跟严三娘那水仙般体香相似,却又多了一抹如太阳花般的清新可人,如邻家小妹般的芳香。
李肆诧异地转头看住她,正见到红晕从少女脖颈直升上脸颊,再渗入眼瞳,化作盈盈秋水。
他终于记了起来,快九年了,昔日那个黄皮寡瘦,快饿死了的小丫头,也出落得这般亮丽了。
四娘艰辛地开口道:“四哥儿,我可以……”。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就盖在了她头上,使劲地揉着。
李肆道:“走!跟我去打炮!”
没错,打呃”,…
鹰扬港刚刚修好的炮台上,看着一排排大炮,四娘心说,四哥儿”,…怕是越来越入魔了吧。
烦躁的心情,在亲手轰出的一道道雷鸣中渐渐消散,李肆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吼,带得随侍的禁卫和炮台官兵们一同高喊。
接着李肆被几门怪模怪样的小炮给惊住了,线膛!?后膛!?螺纹闭锁炮闩!?炮身后端被托架裹着,支在泥土地面上,靠左面突出的一根长柄就可以推转,上下也有高低机摇动。
炮台守备介绍道:“这炮本来装了二十艘海鲤舰,十艘海鳖舰。可海军嫌这炮不够力,炮弹又太贵,就卸了下来,交给咱们炮台用。”
副守备补充道:“这炮小,靠深入地下的支架,后座力完全可以吸收。一人就可以推转、瞄准,紧急时两人就可以操作,还打得挺远的。放在炮台,很合适用作警告,以及对付不守规矩的小船。”
李肆很久没过问佛山制造局的研发事项了,不仅因为他现在的关注重点已是产业和金融方向。现有的技术水平已经到了极限,靠他的指点也再弄不出什么划时代的大发明。更因为发火药和蒸汽机这两个大杀器还没问世,其他方面的进展也没太大意义。
但眼见着这个之前他提点过的项目,居然真的问世,却被满脑子“更多的炮,更大的炮”给塞得满满的海军当废品丢到炮台里,李肆真是百感交集。
守备道:“陛下,来一发吗?”
苏比克湾海面,炮火沸腾得如烧开了的水面。空气噗噗地不断拍打着耳膜,也如雨点一般地敲打着心口。更有炮弹不时从头顶划过,拉出呜呜的尖啸声。
孟松海所率的海鲤群毫无畏惧,一往无前地涌启航烟儿入战团,朝着那两艘西班牙战列舰直奔而去。这些小船靠着纵帆和灵活的身躯,见缝插针,如水银泻地一般,即将靠上那两条庞大的战列舰。
眼见离对方只有二三十丈远,可仰望对方巨大船身,再看看自家这私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