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头!不砍不足以谢天下!”
“必须凌迟!对满人就该用狠的!”
“清算满人之罪,就从今日开始!”
不仅呼喊声如潮,人也如潮水一般挡在一辆马车前,一队黑衣警差正向马车行去。警差之中,一个人正瑟瑟发抖,如过街之鼠。
李继恩从没有品过被这么多人当中讨伐的滋味,他就觉得自己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风暴掀翻,碾得粉身碎骨。此时他连后悔来江南,以及憎恨沈复仰的心思都难兴起,所有心力都用来抵抗着声浪了。一声声砍、杀、剐的呼号,如无形有质之锤,一下下砸在他身上,让他身形佝偻。两眼翻白,就踉踉跄跄被警差牵着朝前走。
“狗鞑子人人得而诛之!”
“打他!怎么也得狠打一顿!”
不得不说,今日聚在这里的人,除了看热闹的行人外,还有不少附近的学堂少年乃至闲汉,少年热血,闲汉喜乱,原本只是鼓噪。随着李继恩的出现,已有演成群殴的迹象。
警差们满头大汗地推挡着民人,肢体冲突也不断升级。到警哨声响起时,即便有上百警差支援,也再难挡住民人的拳脚。烂菜鸡蛋乃至砖头杂物更如雨点般落下,无从遮挡。
“住手!住手!”
一个高音响起,却是一人持着铁皮喇叭,挤到了警差身前。
“我大英自有国法在,殴人是要论罪的!大家要冷静啊!”
这个高个汉子像是讨伐团的组织者,颇有号召力,这一声呼喊,燥乱的现场顿时安定了不少。警差们也都松了口气,对此人顿生好感。
接着事情就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趁着警差没再防他,这汉子猛然挤过防线,冲到了李继恩前,拳脚无比有力地砸在了李继恩身上。
不仅民人们呆住。连警差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这汉子拳脚不过瘾,手里的铁皮喇叭也高高抡起,再重重挥在李继恩面门上,经过喇叭放大的惨嚎声直冲上天,警差们才哭笑不得地将这汉子揪住,这家伙真够狡猾的……
汉子继续用喇叭高声道:“我费兴甲是知法的!我代大家揍这鞑子,已准备好坐监了!”
警差将他拖开,他还嚷着:“让我再踢两脚,就两脚!反正我是要自首的!”
“打!打了再自首!”
有费兴甲为榜样,民人再一拥而上,已经满脸是血,涕泪皆下的李继恩惨呼一声“不——”,就被人群淹没。
片刻后,大批警差再度涌来,才将李继恩救出,见这位满清大太监的干儿子,太后的干孙子,已口吐白沫,两眼散焦,嘴里发着呵呵的怪笑声,像是被打成了智障。
现场民人却没散完,以费兴甲为首的十多人老老实实伸手等着警差铐人,日后各家报纸都以“十八壮士”相称,而他们出狱时,还有大批民人相迎。
当天本该受审的李继恩没能出庭,还有更多人跟他一样,沦为这场声潮的受害者。
苏州某处街巷里,一个穿着旗人宫装的少女正仓皇奔逃着,花盆头的流苏左右飘荡不定,就像是燕子拍翅一般。
“脱下来!”
“叩头认罪!”
少女伸手追着一群民人,有男有女,显得极为暴戾。
一路行人不断,原本对少女这装束都皱眉不止,可见有人追赶,还喊着极为不堪的话,都纷纷扬扬指责出声。就算穿清装有错,也不该这般对待一个女儿家吧。
“这女子自称是紫禁城里出来的格格,气派大着呢!”
“见她穿这身不合适,好意说了一句,你知她怎么回话?”
追兵似乎也只是要讨个说法,并没急赶,行人出声,一边走一边解释,如此才容那穿着高底木屐的少女脚下不停。
“姑娘,怎么穿这身在外面招摇啊。”
这边在说话,那边就有好心妇人招呼着少女。
“要你管!怎么到处都是多嘴的奴才!”
少女话音清脆,可话语却着实不堪。
“喏,就是这样,你说气不气人?”
“还不止如此呢,她问路也就问吧,还丢一把白铜钱,说看赏,把人当她家包衣看呢!”
随着真相的揭示,加上少女一边跑一边还回头骂。时不时夹个“本格格”、“奴才”之类的称呼,追在她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等到少女跑近一撞高而尖的建筑前,追兵不仅越来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揍鞑女”的呼声也渐渐起了。
“救命啊——!”
此时夏小燕才真正感觉不妙,再不敢自称格格了,踩着木屐冲到这座建筑前,惶恐地高喊出声。
早知外面全是这种不知尊卑,狼心狗肺的奴才,她怎么也不敢离开大观园到这里来。这几日她歇班,听说苏州有座满人天庙。就想来探探,看是不是能找到联络满人大官,乃至直接通到紫禁城的途径。
既是见“族人”,自是要穿旗装了,从不看报的夏小燕带着侍女行了一路,就顶了一路白眼,早揣了一肚子火。再被人一说,回话自是没好气。没想到就这么捅了马蜂窝,侍女也跑散了,就剩她一个人撞撞跌跌到了地头。
眼见天庙大门就在眼前。脚下一崴,夏小燕惨叫一声摔在地上,上百人呼啦啦就围了上来,惊得她扯足了嗓子,尖叫声惊得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