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国家在北方所得呢?满清去年国入三千万,也就是说,即便我英华维持满清治时的苛厉之政。也只能得三千万。收支相抵,亏蚀五千万。”
薛雪逼视陈万策:“即便北方入国后,经济提振。可这不是几年能作到的。我英华现在守盈溢之策,每年维持一成国债,无一文结余。陈对初,这五千万从哪里来?是每年五千万!”
五千万!
这还是薛雪第一次报出复土后的国家财政状况预估,数字大得让其他朝臣纷纷倒抽凉气。之前进军西域,每年两千万开销就让朝堂直喊国库无余裕了,而现在是五千万……就算复土时英华国入能到两亿多乃至三亿,这个数字也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李肆招呼新任计司使梅瑴成:“梅卿。你们计司作的预估呢,可以给大家报报。”
梅瑴成是梅文鼎之孙,精通天文历数,曾是旧清进士。李肆与胤禛处于“蜜月期”时,前任计司使顾希夷把他挖到了英华,就此学贯中西,犹善统计分析之学。作为顾希夷的助手。多年勤勤恳恳,颇有建树。顾希夷致仕后,梅瑴成当之无愧地接过计司使一职,成为英华一国的大掌柜。
与顾希夷比,梅瑴成少了开创之气。还因内政归相而不再独掌经济大权,但工作的缜密细致胜过前任。在他的努力下,计司对一国经济的勘察能力不断提升,很多需要神通局一类民间机构协助的事务已渐渐能收拢到朝堂。
哗啦一声,梅瑴成摊开一份长长报表,开始作细项分析,听得众人两眼发晕,足足三刻钟后,他才总结道:“薛相所言还只是看短期,计司认为,要实现南北一体,只以银钱投入计,至少需要八到十亿两。而以收支计,北方至少要十五到二十年后才能平衡。”
之前只是抽凉气,这下众人更是咳嗽不已,甚至还有人欲言又止,估计是想说“咱们还是别理会北方佬了”这一类话。
梅瑴成的分析入情入理,北方人口多,物产贫瘠,经济落后。还因长期处于以晋商为核心的皇商盘剥下,民间工商力量非常贫弱。即便南方资本投入,同时又成为商货倾销地,本地获利也难跟南方相比。
英华立国二十多年,事实和数字说话的政风已经立起,因此大多数都有了附和薛雪之意,觉得复土后该先在北方军管多年。
陈万策却未服输:“岂能将北方看作孤隅之地!?对外垦殖移民,对内城廓化,只要南北一体,不设关隘堤闸,就如水势一般,南北自会相平!”
丢开刚才的嬉笑口吻,陈万策沉声道:“南北事不止要算银钱帐,更要算人心帐!现在复土就已面临北人的抵触之心,若是复土后还拒北人于外,我英华能在北方举得起华夏大义来?到时便是一个小乱子,不定都要酿成沸锅之势,满清遗下的祸害本不该我们背负,北人也要视作是我们在施暴。”
“银钱我们可以另想办法,可拿下北方后,华夏一统,南北一体的大义绝不能丢,这可不是用银钱能买得来的!”
陈万策转到人心上,让不少人又转变了态度。没错,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大义更不是随便能用银钱买到的。
英华复土后,还要长期将北方挡在国体之外,不把一国福利与机会分匀给北方,这也意味着南方在资本和商货层面继续压榨北方,到时南北人心裂痕会越来越深,一国之内,七千万北人将个个异心。
薛雪两手一摊:“五千万呢?”
陈万策耸肩:“没这五千万,就得不到七千万。”
争吵继续,也不断有人加入,分别持不同立场,到最后大家都看向李肆。尽管北伐还没提上议事日程,眼下这场争吵颇有点务虚的味道,可一旦国家在这上面有了方略,也就意味着离北伐已不远了。
李肆暗道,主政者果然是不可能偏执的,越是大国越讲求中庸,就因为天秤上每一侧的砝码都过于沉重,一侧压下去了,另一侧不是升上去,而是跳出天枰。
“军管是需要的,但不可能持续十年。投入是需要的,却不可能每年五千万,南北是要一体的。可不能丢了根基……”
李肆说着跟捣浆糊毫无二致的话,最终的定策看上去也像是在陈薛两人之间找个平衡点。
比照漠北和西域制,以都护府方式对北方进行军管。阶段性融合。比如山东三年,北京五年。军管期间,以旧世王朝之术维持地方,从官府、医卫和文教等各个领域逐步改造。
即便如此,一旦复土,最低也需要每年三千万的投入,至少持续十年乃至二十年,在这上面就再没办法考虑节流。只能开源。
李肆对薛雪道:“你有信心说服两院接受增税三千万的决定吗?”
薛雪苦恼得几乎要扯脱自己的胡子,最终无奈地道:“一千万还可,三千万……非陛下莫能为啊。”
李肆也苦笑道:“别高估了朕,两院刚递上来减税的谏议案,他们觉得西域砥定后,该让工商松松气了。”
他看向陈万策:“这事大家都得上阵,对初你能在两院那每年榨出五千万。复土后立即推南北一体都没问题。”
陈万策长叹道:“如陛下所言,我们都还没作好北伐的准备,就连复土后暂时过上一段苦日子的自觉都没有。”
他又道:“现在可不是跟两院交底的好时候,两院正在吵该怎么对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