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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叫徐贵,跟钟三日比起来,徐贵更有理由恨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从不被父亲当亲生儿子看,麻烦的是,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徐贵的父亲是徐福,曾任珊瑚州议院总事,现在则守着一座大农场过悠闲日子。当年珊瑚州之乱里,还只是农夫的徐福遭难,妻子被矿工强暴,之后生下来徐贵。尽管大家都说徐贵模样还是像徐福的,可心中怀着梗的徐福越看越不像,这年代大家已经清楚滴血认亲不靠谱,这个疑问就一直被这一家子揣着,一直到徐贵长大。
徐福是个老实本分人,还是尽责把徐贵养大,供他上学,给他谋前程,可徐贵除了实诚之外,再都是勉强念完的,就这点来说,似乎还真是徐福遗传。
钟上位好心,把他带到南京,给三儿子作伴当,既是消除徐家内患,也借徐贵照顾儿子。
徐贵并不恨自己父亲,不仅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感激钟上位的照顾之情。这个时代已没什么主仆身契,但他还是把自己当作钟家的下人,称钟上位为老爷,钟三日为少爷。少爷对老爷的记恨,他可是很看不惯,急迫地道:“少爷,咱们得赶紧回去啊!”
钟三日稳住心神,嗤笑道:“回去!?珊瑚州的消息送到里斯本要花四个月,等我回去,老头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我回去干嘛?说不定这会家里正一边办后事,一边骂我不孝呢。”
徐贵顿足道:“我弟弟说,老爷年初犯病,回承天府调养,稍稍好了一些,年中病情又转坏了。弟弟走的时候,老爷就念叨说怎么也要撑到少爷你回去,就算……”
“好了好了!反正我也要回去办件大事,就顺带看看老头吧。到时他还没死,估计会后悔得要死!”
钟三日绷着脸,脚下却不停:“徐善呢?怎么晚上才来?我得问问我娘怎么样。”
徐善是徐福的第二个儿子,对徐福来说。这是千真万确的第一个亲生儿子。可就性格而言,聪明伶俐心气高的徐善显然不像他老子,不仅读完了中学,还考进了香港海事学院,是珊瑚州第二代里的拔尖人物。毕业后在西洋公司的商船队里供职,现在是“**”号商船的代理船长。
徐贵追在后面,边跑边说:“码头不是还没修好吗。就几个泊位能停大船,**号停在外面,货都还没卸,徐善是转小船上岸的。”
五年前里斯本遭遇一场大地震,人死了三四万,全城毁了大半。英华为保住这座欧洲桥头堡,不惜借贷重金,帮葡萄牙重建里斯本。同时借机扩建码头,现在都还没完工。当然,借此获得里斯本一部分码头的经营权也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葡萄牙为还贷,还不得不出让了一部分关税经营权,也使得赛里斯与不列颠的贸易协定有了漏洞可钻。
有葡萄牙这座桥头堡在,东西方的贸易联系日渐稳固,有这个大背景撑腰,钟三日对自己的谋划信心百倍。他的目标是借犹太建国这块大饼,让福兴银行跻身成为犹太银行家的贵宾,犹太人不仅不再跟福兴银行敌对,还视福兴银行为自己的一员,可以参与整个欧洲金融事业。
要让这块大饼有真实的说服力。不管是家族关系,还是福兴银行的官方渠道,都还不够,至少要把这事弄出个轮廓。钟三日说服贝拉斯克斯的关键还在于此事的政治微妙性。之前贝拉斯克斯听钟三日说这事时,讥笑钟三日是癞蛤蟆打哈欠,说这事至少得赛里斯外交大臣来谈才稍微靠谱。当时的口气颇有些哀怨。
这哀怨正来自此事的政治敏感度,赛里斯不太可能自官方渠道推动此事,毕竟犹太人问题是纠缠欧洲人千年的老问题,赛里斯在此事上太过主动,就算对欧洲各国都有好处,但各国都会怀疑赛里斯的用心,后世欧洲的赛里斯阴谋论就建立在这样的心理上。
尽管贝拉斯克斯没有明说,也没有确凿的史料佐证,但可以相信,犹太人上层找过赛里斯官方人士,做过这样的试探。结果也很明显,赛里斯还无意插手这么深,至少不想主动插手。
如果有来自民间的力量,例如福兴银行,先完成底层的方案摸索,将商业上的利益找清晰了,这时候官方再出来运作,就有一定的基础了。而且到了那时候,恐怕不止是赛里斯会感兴趣,不列颠这种正渴盼改变欧洲旧格局的新兴霸主会更感兴趣。
事实上,日后也是俄罗斯驱赶犹太人造出了契机,不列颠率先入局,赛里斯才遮遮掩掩跟进的。百年后欧洲人叫嚣赛里斯阴谋论,不列颠一是心虚,二是不愿承认自己跳了赛里斯挖的坑,只好沉默以对。
整件事情看上去像是阴谋,但如果分拆为前后两段来看,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来往上升为政治运作,是两个阳谋组成的。
而此时的钟三日,正扮演着以第一个阳谋推动第二个阳谋的操盘手角色,为此他必须回本土一趟。
圣道四十二年,1760年10月20日,钟三日办妥前期事务,登上**号,踏上了迢迢万里的回航之旅。
这趟回程可远不止万里,圣道三十年英华颁布了《皇英度量衡准新制》,以公制替代旧制单位,里程也由里变为公里。而每公里等于一千公尺,每公尺等于通过东京的子午线周长的四千万之一。这么算下来,钟三日从里斯本回航到南京的航程足有两万八千公里,等于绕了大半个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