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公子这是客气了。要是我们兄弟几个,怕是当真说不出这番慷慨之言来,父王那里有吩咐,身为人子哪能不遵命?今后还请平原君多赐教。”
“对对对对,多赐教,多赐教。”魏圉一听魏腩的话,接着便垮着身挥起了手笑道,“平原君,你也别那么多虚套,兄弟们都是明白人,看得出公子你不是平凡之辈。那个谁……呃,魏腩,你平常最爱亲近那些个游南游北的门客,今天不妨跟平原君公子切磋切磋。”
“诺,太子。”
魏腩谦恭的向魏圉一躬身,接着坐下身一脸笑容地向赵胜看了过去,
“要说切磋,在下实在是不敢。不过刚才看那些舞姬舞乐,倒真是让在下想起一件事了。前些日子在下听一个门客说,苏秦苏先生在燕国的时候曾跟燕王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先前有个名叫尾生的人,有一回跟一名女子约定在桥下相会,结果那女子还没来,桥底下便发了大水。尾生这个人呢,实在是守信,生怕那女子来了找不到自己,便抱着桥柱苦挨,后来愣是让大水给淹死了……”
魏腩慢条斯理的说到这里,大厅中顿时爆出一阵哄笑。魏腩丝毫不以为意,微微地向众人摆了摆手,接着又笑道,
“这事儿说起来是有些好笑,不过要论践诺,尾生可实在是我辈楷模……呵呵,以平原君所见,像尾生这般信诺,无论卿士交友还是女子委身,可以放心么?”
众位贵公子们听到这里,立刻停下了笑,众多目光全数集中在了赵胜脸上。今天的事确实怪了点,好好的欢宴突然变成了“课堂”,赵胜心中更觉怪异,但抬眼间发现魏齐一个劲儿的向自己使眼色,登时明白这肯定是魏国公子们早就计划好的了,说不准其中还有魏王的参与。
现在不论他们想干什么,这个问题实在所指丰富,往大了说,可以算魏国试探赵国的态度,往小了说,也可以算魏公子们不服赵胜扬名,故意刁难,当然,除此以外也不能排除别的情况,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赵胜刚刚在魏国积攒起来的那一点名声就算彻底丢了。这样的话,还真得好好的应付应付……
“以赵胜之见,信诺如斯实在不能与之交往。”
赵胜这话一出口,在座的不论是魏国公子还是后排的那些随从,全都一脸疑惑的互相交换起了眼色。魏齐焦急地向赵胜暗暗捏了好几回拳头,见他没理自己,颓丧之下干脆也不去管了,气哼哼的摸起酒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他们这是懵了,不管尾生做了什么,魏腩问的都是信诺的人可不可以交往,你说不能,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标新立异可以,但是违背常情常理怕就有些不妥了,魏齐越想越气,可终究有些不甘心,虽然没去看赵胜,但一边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赵胜想问诸位一句,信诺为何物?”
赵胜并没去理会众人的诧异,略略向前俯了俯身道,
“所谓信诺有大信小信之分,尾生如此不过是小信罢了,虽然信了诺,却置那名女子感受于不顾,说是信诺,何尝不是为一己名声?以赵胜之见,若是大信,不应当只顾自己信诺,当以他人为念。就像那个尾生一样,既然与女子有约,两个人必然是两情相悦的,尾生一死,那名女子必是痛不欲生。尾生若是当真为了那女子,又何必如此爱惜自己的名声呢?纵使失了信令那女子反感,也远远好过让她负疚一生。这便如同咱们三晋盟好……”
赵胜侃侃而谈,敞厅里的人渐渐都静了下来,不光他们,就连帷幕隔墙之后不为赵胜所知的地方,十几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华衣男女也跟着点起了头,在这群人里边一个少女会心的笑了一笑,接着悄然招手将一个使女唤到了身边……
赵胜老半天才“讲完课”,这场发挥毕竟是在宴席上进行的,在他自己感觉来说远比魏国朝堂上那次好得多,滔滔不绝的说了半晌,等意思说了个差不多,他的嗓子也已经有些发干了。看着那些魏国公子们若有所思地点起了头,赵胜见好就收,刚笑了笑坐下来准备劝杯酒也好润润嗓子,谁知道一低头却发现酒盏里已经干了。
这酒是谁伺候的,怎么关键时候断顿儿了?正当赵胜抬头准备招呼人倒酒时,一个身着红衣的使女已然如弱柳扶风般走到了他几前,素手轻举间,泛着亮光的清液便注满了赵胜的酒觯。
“公子大信示人,若是尾生如此,那女子也不枉一生了。”
使女微微蹲身捧起了酒觯,光洁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略略抬头望了望赵胜,长臂间轻轻地将那一觯酒奉在了赵胜的面前。
赵胜哑然地望着这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娇俏使女,当发现魏国的公子哥们都是一脸诧异的向自己这边望过来,却没人出言呵斥,登时便明白了过来,赶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长臂拜了下去。
“赵胜多谢了。”
……………
魏国王宫,魏王在寝殿里来回踱着步,不远处上卿范痤和芒卯微鞠着身正等着他的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