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村的那个酸秀才在夏日无聊的时光中,总会讲一些行兵打仗的趣事给村里的孩子们听。也只有这一刻,他才能在这样的烽火乱世中找回一点儿做读书人的尊严。
故事里常常都会出现计谋与算计。
只要有对阵,就有输赢,想赢就要想方法,就要用计谋。酸秀才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认得几个字,读过一些书,就自认为比旁人多了些能耐。因此讲起这些故事的时候,口气里那种难掩的自傲就不可隐藏地显现出来。
鱼莹是他最忠实的观众,只要有空,都会去听他讲故事。不过他肚子里就那么多的油水,听得多了,也就渐渐没趣了。即使是这样,鱼莹也已经受益匪浅。毕竟,她在酸秀才的故事里,学会了尔虞我诈,学会了如何不动一兵一卒就搬倒对手。
从前她的对手只有小渔村里的几个人,来上海滩之后,她见识到了更多的人。这里的人和小渔村比起来自然天壤之别,和五爷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她更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老谋深算。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有独特的深意。
酸秀才口里讲的智囊军师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打心眼里,鱼莹对五爷的敬佩大于害怕。人常说棋逢对手,当对手的档次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时,你不可自制地也要跟着往上爬,否则差距落得太大,不等对方出手,你就先失了先机。于是,无形中,她也获益匪浅。
在水一方最近一直不太平,之前是与五爷、九爷有梁子的火龙帮登门入室,这才刚过没多久,海关总长的儿子就在这里丢了表,这种事情传出去,只怕是不太好听。客人走得散了,马经理又做了交代,舞女们自然不会客气,三两结伴的离开了。
鱼莹与阿曼出了在水一方的大门,冷风迎面吹来,阿曼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天?还要不要人活了?”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小春子笑道,“还真是不让人活。我刚听人说,如今夜里冷,有几个乞丐冻死在英租界那头了,警察厅唯恐惹怒了洋人不好收拾,一大早就派人去收尸体,又是道歉又是赔偿,闹得很不像样子呢。”
阿曼叹了口气,“这日子一日难过一日,真是没法活了。这事情是发生在了英租界那头,咱们自己的地头上,每日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死。”
“就这样的天气,咱们坐在烧炉子的屋子里还不觉得暖和,那些在外面讨生活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小春子一脸的无所谓,“如今这个世道,每天都有人死,早死晚死,差得就是时间的问题。那些街边的乞丐就不说了,就是腰缠万贯的有钱人,谁又能逃得了这个死字?”
这几****与阿曼接触熟了,阿曼又听了鱼莹的话,对他刻意讨好,因此关系自然更近了一层,他说起话来,也就不怎么藏着掖着的了。
三个人边说边走,很快就进了院。小春子吩咐几个人去了金龙的房间,自己又跟着进了阿曼的房间。等房门关上了,几个小弟这才一脸羡慕地小声交谈了起来。
“春子哥可真有福气,直接住进了女人的屋子,那屋里又暖和又好闻,可比咱们的房子强多了。那个叫金龙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住的,好好的屋子,硬是住出了猪圈的感觉。”
“阿曼可是在水一方的头牌,长的也好看,我要是能和她住一夜,就是第二天早上立刻死了,我也甘愿。”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就你小子这德行,还想和阿曼睡?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自己的德行?”
“阿曼就是跟我睡,也不会跟你睡呀!你要是能闻闻阿曼身上的味,就算你小子过年了。”
“行了,小点声,仔细给春子哥听见。他可是奉了九爷的命令过来保护人的,咱们惹了他,以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九爷让他来保护人,可没让他住进姑娘的屋。我看他这是监守自盗,打着保护的旗号占便宜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春子哥跟了九爷多年,耳濡目染的,自然和咱们不一样,说话做事也人模人样的,估摸着是阿曼看上了他,使计谋勾搭他呢!”
“真是越说越不成样子,你再说我就去告诉春子哥了。”
“欸……你真是,咱们就是打趣说笑话,你怎么当真了?”
“走吧走吧,进屋子睡觉去了。赶紧把煤球点上,金龙这破房子四面漏风,晚上能冻死个人。”
◆◇◆
寒风呼啸的擦着车窗刮过。
车厢中的苏承志轻轻摆弄着大衣上的纽扣,沿街五光十色的霓虹映衬在他漆黑的眼底,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娆的神采。他模样淡淡的,也看不出喜怒,似乎还在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厮小声问道,“大爷,您想什么出神呢?”
苏承志微微一笑,低声道,“没什么。”他微微一顿,忽然抬起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道,“父亲的话很对,上海滩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能在这里留下点儿名声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我从前目中无人,大概是居于高位惯了。过去没和在水一方的五爷打过几次交道,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刚和他说了几句话,才发现这老家伙真不是个无能之辈,出手做事,自有一套章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的确是个不简单的。”
那小厮却不当做一回事,随意地说道,“他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没用,照样逃不过我家大爷的手掌心。”
苏承志闻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