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经理送完了春心,车子从泥泞的小路开了出去。年轻的司机从倒车镜里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地问道,“马哥,用不用找几个人盯着春心那丫头?她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吧?彩燕死之前到底说了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马经理淡定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古朴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沿路两侧的小店也已经开门做起了生意,整个上海滩在这秋日难得的好天气里显得格外生机勃勃。他听了司机的话,轻轻一笑,“别人也就算了,我对春心还是有些了解的。她这个人心无城府,什么事情都喜欢摆在脸上说,我瞧她吓得六神无主,这幅样子可不像是装出来的。再说……我是相信彩燕的,她应该不会胡说。”
司机点了点头,“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虽然当舞女的这些年见了不少人,到底没什么阅历,要是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哪能逃得过马哥您的眼睛啊!”
马经理笑了笑,不置可否。
司机开了一段路,又问道,“马哥,咱们是去见老板吧?”
马经理嗯了一声,“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有点不太平,我要和他仔细商量一下对策。总不能这些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吧,那真是太可惜了。何况真要那样……老板也不会放过我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格外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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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和彩燕是同一批进入在水一方的舞女。那一年发生了不少事儿,在水一方很多的老人都给金枝变了法的赶走了,因此紧缺人手,春心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哥哥和嫂子只知道张嘴等着饭吃,她没有别的出路,就只好咬牙当起了舞女。依稀还能记得当时的情景,她们一群人被请到了一间黑屋子里,都要tuō_guāng了衣服,给个上了年纪的人检查。 [800]她当时紧张到不行,放慢了动作解着衣服的纽扣,忽然听旁边响起了一阵不屑地冷笑,“到底是来当舞女还是给皇帝选妃来着?总不用个个都是处子之身吧?”
当时屋子里很安静,这声音又清脆异常,大家都好奇地看了过去。就见着彩燕已经tuō_guāng了衣服,赤条条地站在那个负责检查的人跟前,“姐妹们都是第一天见面,难免有些生分不好意思,我自告奋勇第一个来,先检查我吧。”
负责检查的女人白了她一眼,“你急什么?以后有得是让你脱衣服的时候,躺到桌子上去!”
黑暗的屋子里连一张床都没有,彩燕就大大方方的爬上了桌子,笑嘻嘻地说道,“你可要检查的仔细一点,别看不出我是个生过孩子的主儿。”
不一会儿检查完了,她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一件件的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检查明白了?我配不配在你们在水一方当舞女呀?要是不配你就提早告诉我,可别耽误我的功夫,我还能去百乐门和红玫瑰问问呢!”
她当天穿着一件深绿色的旗袍,已经洗褪了色,但洗得干干净净。也就是那一天,春心正式认识了她。
如果当时检查没有出现问题,那么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彩燕进入在水一方后偷偷生下来的……是什么时候呢?
舞女这个行当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同一批舞女就像是一个妈生的姐妹,要比其他人更亲近点。彩燕和春心的性格又差不多,所以格外交好。彩燕虽然泼辣又爱占小便宜,但对春心还算是不错的,事事为她考虑,前几年春心缺钱时,都是她主动伸手帮忙的。近一年春心贴上了牡丹,和她面上稍走得远了一点,但私底下还如往昔一般无异,有什么事情都要找她商量对策。
这样的关系,彩燕怎么可能背着她生了孩子,她都不知道呢?
怎么可能?
春心整个人都迷茫了,眼前像是有一层厚厚的大雾,让她找不到出路,像是走失在丛林中的孩子,彻底没了方向。
等等……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件事。那应该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彩燕说她爹没了,要回老家奔丧,找了马经理把情由说了,马经理可怜她,就放她走了。没想到这件事情后来传到了五爷的耳朵里,五爷还当众将马经理狠狠骂了一顿,说是这在水一方的可怜人多了,你能可怜过来几个?你今儿放走了彩燕,明儿别人的父母兄弟死,岂不是都要放走了?趁早给我断了这个软心肠,以后再不许出这样的事情了。你既进了我在水一方的门,就想着怎么给我赚钱吧!
当时几个年纪小的舞女还私底下聚在一起暗骂五爷不近人情,马经理点头同意了,之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也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同意了。
彩燕回了老家,一直待了大半年才回来,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瘦得不像话,问起缘由,只说是为要父亲守孝,多待了一段时间,乡下日子不好过,吃不饱饭,人也就没什么精神。
也没人怀疑她,彩燕很快就像以往一样开始忙着工作,在客人中间趋奉迎欢,如鱼得水。在水一方从来不缺热闹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的别的事,这件事没多久就给人彻底忘记了。
难道……就是那大半年吗?春心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也就六七岁的样子,看来是不会差的。
只是,这孩子是谁的呢?
彩燕那些以往的客人在春心的眼前不断的闪现,像是被时光定格在了脑海里的旧照片。只是别说是彩燕六年前的客人,就是她自己的客人都忘得干干净净,此刻又急又乱哪想得起来?
春心皱着眉头,只觉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