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头不好，许多逃难到上海滩的人饿得红了眼，打家劫舍，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永月巷虽是唐九城的地盘，偶尔也会发生两三起抢劫事件，之前唐九城还特意吩咐人到在水一方嘱咐了一番，要大家下班时结伴走，尽量选大路，那些偏僻的小巷尽可能绕开。鱼莹因为来得晚，唐九城的嘱咐自然没听过，但她遇事速来冷静，细细瞄了那瘦瘦小小的黑影一眼，又急忙看向了四周。
四周暗成了一片，半点儿声音也没有。
这黑影身子单薄，以一敌二，即便是个男人，也未必能占着什么便宜。鱼莹从前在小渔村干惯了苦活累活，力气也着实不小。难道在暗处埋伏了同伙？
阿曼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借着月色一看，见那黑影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这才拍着胸脯缓了好几口气。鱼莹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看那少年一脸歉意地走上前来，“阿曼小姐……我……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鱼莹听他的口气，似乎与阿曼是旧识，也就没有多说，微微侧了下身子，站到了一边。阿曼听他直呼自己的姓名，十分意外，认真看了几眼，这才失声叫道，“你不是洪明吗？润珍的弟弟……你长高了不少，我都不敢认你了。”
那少年见她还记着自己，很是高兴地笑了笑，“就是我，没想到阿曼小姐还记得我。”
阿曼很是疑惑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洪明急忙摆了摆手，“我就是想着，往年姐姐还在时，都是我帮忙买煤搭炉子，今年姐姐没了，也不知道阿曼小姐安排了没有，就过来问一嘴。”
阿曼恍然大悟，一脸感动，“多谢你还记着这件事儿，你也真是不抗念叨，我今早上才提过你。”夜色中见他瘦瘦小小的，想到润珍一死，整个家庭的重担都压在了那窄小的肩膀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没……没多长时间。”洪明笑着说道。
阿曼的眼神逐渐柔软了下来，就像是长姐对待自己弟弟一般，“外面这么冷，你又穿得这么少，就不怕生病吗？走，跟我进屋去喝杯热水。”
洪明听了直摇头，“没事儿，我一点儿都不冷。我身子骨可硬朗了，一年到头也生不了几场病。”
阿曼不容他拒绝，拉着他的手推开了大院的门。洪明挣扎不开，只好乖乖跟着她走进了小院。入门前还特意四下张望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鱼莹看到这幅情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小东子办事还算靠谱，把唐九城让买的煤球都摆在了阿曼和鱼莹所住的房间门后，摞得老高一层，上面还晒着块旧毡布。洪明看了一眼，颇有些失望地说道，“原来阿曼小姐都置办妥当了，倒是我多虑了。”
阿曼冲他一笑，“你的心意我领了，进屋吧。”
等进了房间，阿曼打开了灯，走到水壶前一看，水壶里虽然还剩了半壶水，却隔了几天，早就凉透了。她一脸歉意，回头看着洪明道，“还说要给你倒杯热水呢，也是我糊涂了，家里炉子还没搭，哪儿来的热水。”
洪明紧忙接口道，“那我出力把炉子搭起来吧，这活儿每年也都是我来做的。”说完了这番话，急忙又出了门，奔向挨着金龙房间的小仓房跑了过去。鱼莹靠在门口看他忙三火四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就是润珍的弟弟？”
“嗯。”阿曼点了点头，把耳环和项链摘下来放到了抽屉里，“去年见他的时候还没这么高，跟在膀大腰圆的润珍后面，活像个营养不良的小豆芽，这一年不见，也不知吃了什么，竟是雨后春笋一般的长这么大了，要是润珍见了……”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后面的话，不再往下说了。
鱼莹看她一脸自责的模样，知道是还为润珍的死内疚。若不是她们俩联手弄出皮鞋里玻璃渣的事件，润珍大概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目标，那样的话……可这件事只能算是导火索，润珍在在水一方这么多年，得罪了太多的人，太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最重要的是，她得罪了金枝。她做错其他事儿，都可以被原谅，只有这一样是不行的。金枝的出现，直接判了润珍的死刑……
想到这里，鱼莹的脸色也是一脸肃然。
金枝不过是后院一个靠卖身子的妓女，到底是凭借的什么，手中竟然能握着杀伐决断的权力……
正想着，洪明已经搬着铁炉子进了屋，驾轻就熟的在房间最中央搭了起来。他一套动作格外熟练，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做的，只用了几分钟就把炉子搭好了，他见房间里没热气，又跑到外面收了几块煤球，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鱼莹到院子里接了壶水，架在炉子上烧了起来。
阿曼也没什么睡意，在衣柜里收拾出一包不穿的旧衣服，又塞了一百块钱进去，仔细地打了个包袱递了过去，“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回家和弟弟妹妹们将就着穿。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帮忙的，我绝不会推诿。我和润珍好歹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也是有些感情的，你就把我当成你姐姐，千万不要跟我见外。”
洪明涨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肯收，“我不是来要东西的……我就是想过来帮个忙……我知道阿曼小姐是个姑娘家，这种脏活肯定不会做……我真不是来要东西来的……”
阿曼不容拒绝地把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