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诺大的武陵郡内竟容不下一个清尘。
不,不……我不是清尘,我是郁红泪,废后郁红泪,庶人郁红泪,我惶然告诉自己,轻轻摇着头,现在,我连摇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近四月底,天气转暖,有落樱柳絮飘浮空气里,我身上雪白绢衣已变了颜色,肮脏的黄色,脚下软棉棉的如踩棉花,走在街上,周围人潮涌动,我却觉得仍是我一个人。
就好像晚上独自走在野兽乱嚎的林子里、山上,偿遍了独自一人的滋味,现在,回归到真实的世界里,竟让我有些不能适应。
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个怪物。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肮又皱,袖子早已被树枝划破,看到这里,我不禁在心中苦笑,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了乞丐了。
或是疯子。
我长发垂落,分披两肩,长长的流海遮住了视线,一阵风吹过,就能闻到上面尘土气味,夹杂着一种油脂腻味。
这样还不够,脸上也糊着厚厚的一层泥巴,不为别的,只为躲过追兵,我知道太后娘娘不会放过我的,如果不这样,我怕是走不到这里。
我低下头,躲避着众人的目光,沿路边慢慢往前走着。
五天,从帝京走到这里整整花了五天时间,只用野果与山泉裹腹,我已经饿得没有任何力气了。
破落、空无一人的国丈府外仍有侍卫把守,我回不去,只能另想他法,退废宫人被贬出宫,任何物品都不许带,更不许带银子,香墨千恩万谢,才终于答应我将娘做的绣鞋带了出来,我紧紧抱着那几双鞋,觉得双腿无力,浑灼的目光看不清脚下的路。
我实在太饿了。
街上随处都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食物的香味隔着层层空气飘向我这里,诱惑……胃里一阵难受,我紧紧蹙眉,捂着肚子在路边坐下。
已经顾不得干净与否了,我跟真的乞丐没什么两样,轻轻靠着墙,璀璨骄阳直射过来,我抬手挡了眸,有些晕眩。
“王爷,你看她多可怜。”一个清泠的男生道。
王爷,听见这两个字,我全身的神经倏的崩紧,连忙低下头,用长发遮了容颜。
武陵郡的王爷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夏侯君悦,只是,此刻我不能让他看见我,我投靠他,只能为他带来更大的麻烦而已。
诚王停下脚步,转头向这边看了看,沉声道:“取些银子给她。”
“是……”男仆恭声道,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到我面前。
看着那块银子,我突然很想笑。
没想到我还会有今天。
从前在郁家,日子过得虽不好,可也有口饭吃,一朝为后,大家都以为我平步轻云,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可是现在这只凤凰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如果被怡贵妃、华淑媛她们知道的话,一定会笑得很得意罢!说我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我骨子异常高傲,不容怱视。
我默默的站起身,蹒跚的向前走去,我不要做乞丐。
“喂,给你银子都不要,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男仆一阵不解,追在后面叫了两声,又无耐的重新将银子拾起来,回去禀道:“王爷,她不要。”
“不要?”夏侯君悦有些诧异,这才认真的向那离去的背影看去。
这一看,他的心不由得重重一沉,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清尘……”
隔着遥遥的距离,耳边还有吵杂声入耳,可我还是听见了,清尘……
这声久违的清尘,再次听他叫我清尘,居然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苦涩的笑笑,重新向前走去。
我不是清尘,清尘早就死了。
“清尘……”他大步追上来,一把扯住我的手。
我慌乱得想要挣开他,手上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不是清尘。”我低吼,一种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说是怒火,不如说是委屈,无限的委屈化为怒意,无边无际……
“我不是清尘。”我再次吼道。
他将我控制在双臂中间,看着我,小心的将挡住我容颜的长发拨开,我冷冷的看着他,眸子里渐渐腾起薄雾。
然而,他却突然笑了,一种欣喜若狂的喜意。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清尘。”他激动的将我抱进怀里,不顾我身上的脏乱与灰尘。
我脸上还带着厚厚的泥巴,他却仍认出了我。
几天来的委屈与痛苦全都涌上心头,再也抑制不住,我抱着他,痛哭出声,“啊……”
我像只受伤的小兽,躲进他怀里放声哭泣。
“一切都过去了,清尘,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都过去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看尊贵无边的诚王爷抱着一个乞丐似的女人站在路中间,他目光怜柔,眸子里有某种痛楚。
像是在为她的眼泪而心疼。
很快,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他四下看了看,冷声吩咐道:“阿宝,去牵马过来。”
一直随侍在侧的男仆听到吩咐后,连忙去将那边的马牵了过来。
“王爷……”他将马缰递过来。
夏侯君悦接过马缰,小声在我耳边道:“清尘,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回府再说。”
我勉强止住哭声,默黙的点点头。
眼下,也只有先跟他回去了,除了他,我真的想不到别人了。
我与他共乘一骑,很快消失在武陵郡熙熙攘攘的街头。
到了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