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朝着一个不可想象的角度在发展,摇曳的火苗摇摇欲坠,却咬牙照亮了方圆一个巴掌大点的地儿,让我看清了那张人脸,那张属于小柳的苍白的脸。
她的脸色很难看,像冰冻三尺的乌苏里江水,有像东方升起的鱼肚白,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字——白,白得让我差点误以为是鬼,撩起馒头大的拳头就要砸过去,幸亏她笑了,没有僵着脸保持下去,而是似嘲弄又似挑衅的笑笑,像是在笑话我堂堂一米八的男人居然会怕鬼。
“你这脸说白就白,也是个短命的面相。”
我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也不理她,自己拿起手电沿着周围照了起来,这地方像是个平台,被台阶形成的石桥托在半空中,往边上望连个扶手都没,要说宽度那至少能有三十来米,两侧黑暗里的那寒风说来就来,嗖的一声鬼哭狼嚎,吹得没把我两根眉毛都吹歪了过去,好一阵心惊肉跳。
既然没个扶栏,自然也没有石墙,没有明一切的图腾、壁画,顺着前路往这平台深处走十来步,能看到一圆形石台,这台子倒是高,能到我肩膀,怎么说也得有个一米五往上,直径少说也有个三米,台子口边儿上立着四雕像,凑近几步看,这些个雕像居然是长着人脸的猴子,猛一回神我不由想起小白身边跟着的山魈,那贼精贼精的畜生就长得这模样,人不像人,猴不像猴的,这里这四尊山魈像有点像是猴子捞月里那群蠢笨的呆猴,每一尊都咧着嘴,要叫不叫的,眯起眼,扛着肩膀上的罐子对准圆石台的中央。
我往里瞅瞅,这石台中间居然是镂空的,除开外头一圈手臂那么粗的石壁之外,里头活像是口被封死的井,井底下布满了黑漆漆的废料,我有点好奇,便从包里拿出黄述老儿准备钓鱼用的折叠鱼竿,推开了翻翻,顿时就漫天烟雾如雨,满眼灰尘似海,那雾茫茫的一片伴随着一股子发霉的焦臭味,闻的我悔到连肠子都青黑一片,但好说歹说,这股子焦味还是让我对这口圆井有了点了解。
“这应该是祭祀,祭天的台子。”
我低声沉吟,抬头照照,此时顶上一没大殿的顶,二没山洞的壁,就是一片黑压压的,黑灰顺着风旋的气流朝上,飘了能有三十来米,手电原本不该照到的位置也因为灰尘接触到光线而产生的光学接嫁原理变得稍稍能看清的轮廓,可以肯定的是,顶上是空的,至少三五十米内是没个东西挡着的,从我来时对十四峰这一侧构造的初窥可以分析得出,这里也算是个较高的位置,联系起这片被石桥拱托到极高位置却无遮拦的地方却装着口布满焦味黑灰的圆井一事,便不能分析出,这地方就是个祭天的场所。
外国人祭人,中国人祭天,这是数千年来中国人一脉相承的传统,最早能追述到多远,咱这一辈的人也说不清,只能说打从商周起就有祭天的传统,非但正史有记载,连杂谈野史也开口闭口把祭天当成个学问在说,单单是一本封神榜,说少就在祭天这两个字上用了好几管子笔墨,在云南那一片,有种土家祭祀的法子,叫堆向天冢,算是至今仍被沿用的祭天方式之一,简单来说,便是拿三块圆乎乎的石头从大往小,依次朝上头叠,把往生者的骨灰罐往里头隔好,封上土,尤其还得盖在较高的山坡上,以示为对苍天的敬意,越接近天便越好。
许多初到那一片的游客没做足功夫,还不明就理的以为是土家特地盖好,给旅客爬山时歇息的圆凳,便往上一坐,要是土家人没见着那到还好,但若要是让土家人撞上了,那可必保免不了一顿皮开肉绽,亵渎逝者的事儿,自然是不管跑到哪片地方都逃不了一顿揍,我大学那会有个同学便是这样,好端端的去的,回来的时候眼眶子青的跟枣庄的大青枣似得,看着就让人往心里头酸。
虽则说的是偏远一点的少数民族,但在大时代环境下,中原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所谓祭天,换言之也是天祭,到了藏家就叫天葬,离天越近,死的就越自得其所,这本就是中国人历来最推崇的民俗,否则又何来天堂、地狱这一比对?
这十四峰吧,年代上有点模糊,最接近的猜测便是宋朝时遗留的东西,这一点从黑塔、赵允良墓便能略知一二,那个年代的皇帝还真是明面上不说神佛,暗地里妄图长生的做派,况且十四峰这么高,高的连云层都似唾手可破,帝王家的人真在这里盖那么个天葬台倒也无可厚非,但奇怪的是,按帝王家的气派作风,按宋朝那夸张的国力和奢靡的习惯,怎会把这口祭天的圆井盖的如此随便?
眺望背后黑暗,那地方是数不清的气派龙柱和宽厚恢宏的石阶,怎的到了这一段,就变得如此简单,或者说是落魄?
我一时有点好奇,想着是不是自己想岔了事,便又拿鱼竿在里头捣鼓起来,好一阵翻来覆去,触了碰得满鼻子灰之外,别的硬是没捞到半点期待。
正气馁着,余光忽然撇到一处奇怪,那圈被焦黑焦臭的灰遮住的青石内壁上好像有些古怪的线条,我心里狐疑,就伸手进去一摸,谁想刚一碰上,立马疼的我缩回了手,这口圆井也不知被在这寒冬腊月终年不见阳光的鬼地方搁置了多久,居然生出了一股寒气!此寒气非彼寒气,而是真正刻骨铭心的寒意,指肚子肉刚一触上去就跟被针尖儿扎了似得,往心眼里疼。
小柳在后头看着掩嘴轻笑,一时间脸色也缓和了过来,稍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