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九城给自己多加了一个多小时的班,忙活完一堆公事,天已经黑了。回家的路上,他偶一抬头遥望,见山坡上一束束手电光在闪动,显然那里有一些人。听不清他们在喊啥,传入他耳中的声音已很微弱。他想:估计是常金柱还在组织人找他的孙子吧。
走进家门,老伴为他热菜盛饭,女婿帮他倒酒。“哎,志民上哪里去了?”他发觉家中独不见了儿子。“他出去了。”老伴在厨房喊道。“去干嘛了?”“老九”目视刘玉勇,刘玉勇假装没看见,专心把小酒杯倒满。少顷老伴端着菜过来,他又问:“我说,志民干嘛去了。”老伴坐下慢慢说道:“常金柱的二儿媳妇,就是早上丢了的那个小兵兵的妈,也不见了,大概是天黑以后吧。他们家又急着从村里叫了些人一起去找,志民听说了,就去帮忙了。”
那么他刚才看到的山坡上的人不是在找孩子,而是在找孩子的妈了,天黑以后看不清楚,大家又累了一天,难以像白天那样积极踊跃,所以帮忙的人并不多,不过自己的儿子就在其中。“噢,孔金杏是吧?她也……志民这孩子,假快休完了,还……还去见义勇为,不想着早些回他公司。”“老九”非常清楚,儿子自告奋勇帮着找孔金杏的动机与上次救助老王头不完全相同,用“见义勇为”来概括是不恰当的。儿子这么做不太避嫌,但其行为名义上光明正大,“老九”也没啥可责备他的。“常金柱家这是咋了?白天丢了孩子,晚上丢了大人。这会儿还跟村里找啥呀,赶紧报警吧!不管是哪一个教人拐了,到了现在恐怕已经不在村里了。”“老九”苦笑道。
饭吃了一半,有人叩门,不是儿子,他带着钥匙。“谁呀?”老伴准备去开门。“书记在家吗?是我,常小山。”
“老九”一个手势止住老伴,高声道:“常小山,这么晚了来干啥?公事私事?”“公……算是公事吧。”常小山很清楚他和“老九”书记根本谈不上私交,要说是私事,立即就得被顶回去。“公事啊。这工夫咱都下班了,明天上了班再谈。”“书记,您……您开一下门,就几句话的事,我说完就走。”
刘玉勇知道岳父不想让这个常金柱余党进他的家,但听上去常小山似有心腹之言欲告知,便劝道:“爹,不如先教他进来,他要胡说八道再请他出去。您是村委书记,他只要不是来行贿的,咱就这样把他挡门外头,有些忒威风了。”“常小山,你不是来贿赂我的吧?”“老九”大声问。“不是不是。书记,这我可不敢,不怕您笑话,我空着手呢。”
常九城亲自走过去打开门锁,旋即转身坐回自己饭桌旁的位子上。常小山诚惶诚恐地推门进来,向屋内三人打了招呼,赔着笑脸说:“哟,书记您吃饭哪?打扰了。”“老九”挥手示意他把门闩好,道:“那就快点把你的事说完,我好接着吃。”
刘玉勇给常小山搬了把椅子,常小山称谢坐下。“那,书记,我就不绕弯了。”他收起笑容,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前两天,就是您让我去买新茶杯那天,李三赖子找过我,让我帮他联系施工队,他要盖房子。”“噢,我看见他家外头堆的砖瓦了,还纳闷他哪里来的闲钱。他盖房子干嘛?”“他说是给娶媳妇打基础。”常小山一出此言,书记家三人皆忍俊不禁。“老九”笑过后说:“他该打基础的多啦。好吧,既然他找你,你帮他联系就是了,这不用我批准。但你给我记清楚,你只准帮他联系,不准从中捞油水,也不准打村委会干部的旗号。另外你要找就找做活结实的,不许找那建豆腐渣工程的。要是他那房子塌了,我饶不了你!”“书记,这我都明白。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嗯,还有重点?“老九”意识到他后面的话不会很可笑了。“重点是他这房要往哪里盖。”常小山连说带比划,“我特地问过他这个。他不是要把原来的房子推倒了重新盖,而是要加盖。”
“加盖?”这两个字瞬时挑动了常九城书记的敏感神经:李三赖子家把着村口,就那么一点地方,往哪里加盖?“他要咋个盖法?拦着进村的路盖吗?”他急于知道答案。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可没想到他的盖法很怪。您知道他家房子面朝大路,他这房子却是要朝后奔着侧面山脚盖。”“啊,他是要盖房子还是要修城墙啊?”刘玉勇脱口而出。“玉勇,拿铅笔和纸来。”“老九”神情紧张。待女婿取来笔纸,他拉着常小山坐到饭桌前:“你给我大致画一下他要咋盖。”
常小山不是练测绘的,但画张草图并无问题。循着他手中的铅笔描出的痕迹,“老九”明白无误地看到,李三赖子的建筑蓝图,是真的打算将他现有的房子像墙一般向其侧后方的山脚延伸,最终在山脚止住。常小山解释道:“一般的加盖为的是扩充面积,而他这种盖法好像只是要拉伸长度,又费劲又费钱,还不实用。特别是往山脚去这一段,又长又窄,只能当走廊,或者跟刘秘书说的是的修成城墙了。它这结构还很不规则,想保持稳定性就得耗更多的料,花更多的钱……”他还想继续往下说,凝视着草图的“老九”突然问:“你答应他了?”“啊?书记,你说啥?”“我是问你,你答应李三赖子给他盖这房子了?”“没有。”看出书记脸色不好,常小山提心吊胆地摇了摇头。“他要这么盖起来,要用的砖头水泥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