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医生护士护理喝支书,随便问了一句:“大爷,哪儿的人啊?”何支书没有回答,金龙抢先回答:“兰封的大爷。”旁边几个人掩嘴直笑,医生护士不明就里,脸一红一白,很不自然。
”开个玩笑,医生。别生气。“金龙给他们解释。琉璃和他的兄弟们在外闯荡几十年,每逢大事儿,常说的口头禅“俺是兰封的大爷”。说起来一脸的得意,讲起来浑身壮胆提气。“兰封的大爷”是兰封人的标签,也是一个金字招牌,这个前因后果必须给大家交代清楚。
兰封县人不管干活打工,或是当官做生意,自称为要饭的。有谦虚,有自嘲,也是习惯。兰封人外出要饭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化,里面是说不尽的悲哀心酸。以前的兰封县土地肥沃,生活自给自足的,外出要饭的很少。
五十年代的大炼钢铁和村办**大食堂,前后两任县委书记违背自然规律,几乎将全县所有的树木砍光,用来炼钢做饭。接着又来一个百日大雨灾,下的天塌地陷。
大雨过后,草木不见了现,多年不见的盐碱出来了,原来固定的沙土随风飞扬。连续天灾**造成家里地里干干净净,逼迫家家要饭村村逃荒,不知道这笔帐该算在谁的头上。兰封县有识之士曾建议在县城显要地理位置,树一根“官员耻辱柱”,将那些祸害当地人民群众,造成难以弥补损失的官员名字钉在上面,劣迹示众,令其遗臭万年。俺举双手双脚赞成,此做法可以在全国推广使用。
土地分到家,收成好了,能填饱肚子了,兰封人也就不想外出了,毕竟,要饭花子的名声谁也不想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外地到处有人围追堵截,没有个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出示给公安执法人员,你吃住找不到地方。以前没有证明,至多把你遣送原籍,被大队当作重点人看管的。
不开证明偷偷外出的话,性质变严重了,被人称作流窜犯,也就是盲流的最坏称谓,是被所有人打击管教的重点对象,仅次于地主和流氓。你的头上有一个流窜犯的标签,各地的公安机关和民兵组织,甚至居委会的老太太都有权力将你抓起来收拾你,可能就要把你送到新疆的劳改农场义务劳动。
黏鱼头和金河就是经常外出,成了远近闻名的流窜犯。多次遣送回家,连县公安局收容站的人都认识他们了,一看到外地公安把他们送来,扭过脸就把他们放了。黏鱼头说,其实当盲流比当流氓的名声更坏,下场更惨。流氓是坏人,一般人不和你来往,政府对你管教。而盲流则不同,人人看不起,个个瞧不上。在大家的眼里,盲流就是一个不务正业,无家无业,没皮没脸,啥都不会,啥事都不干的懒汉二流子,这种人就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这种人就象一堆臭大粪,看见你人人都捏着鼻子躲着走。
“兰封的大爷”这块金字招牌是何支书给挣来的,他要饭是行家里手。
何存财刚断奶,他娘因为得了肝腹水的病,没有钱治死掉了,剩下他和他爹何大头两条光棍艰难度日。十二三岁的时候,何存财就不愿意跟着他爹去到盐碱地上刮盐了,觉得整天在地上刮碱,又是用车推又是用锅煮,忙活几天赚不了个窝窝头钱,太苦太累。为了能吃上一口白面馒头,他想了不少办法,到黄河滩的地里套兔子,挖老鼠,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没有少干。但都不是长期糊口之良策。后来,他到村里,看到邻居外出几天回来,家里就有了吃的,窝窝头,馒头,花卷,各种颜色的馍都有,他才知道是要饭要过来的。何存财感到要饭是最省心最快能吃饱肚子的路,就开始跟着村里人外出讨饭。村里人讨饭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更大的野心,不象现在,要饭就能发家致富,盖高楼,存巨款。要饭也能上下班。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吃的,其他乡亲也没有更多富余,只要有口饭填饱肚子就不愿多要。
第一次讨饭就到前刘庄村,侉个小柳条篮子,里面放个烂瓷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让他演电影中的小叫花子根本不用化妆,直接上镜就行,绝对的是有模有样风采一流叫花子。何秃子要饭的第一家是二歪头家。站到门口,轻轻的靠着门框,不吭一声。二歪的奶奶一看是个花子,就往外轰:“走,走,快走,小秃子,腌臜死了,我们家还没有吃的。”这一幕让何存财记了一辈子。
何存财到第二家就是琉璃家。那年肖春花还不到十岁,是曹家的团圆媳妇。团圆媳妇就是童养媳。乡村订的是娃娃亲,几岁甚至还没出生就把婚事定下了。娘家穷没有吃的,早早把女儿送到男方家,反正早晚是你家的人。
当然,那个时候琉璃没有出生。肖春花看到一个小孩站在门口,从屋里拿了半块玉米面饼子出来,给了这个脏兮兮的小秃子。这是何存财第一次要来的纯玉米面的饼子。平时在家吃的是煮红薯,喝红薯面粥,吃的馍都是红薯面做的窝窝头。红薯面做的窝窝头新出锅又黑有硬,一咬一排压印,一加热就散成了豆腐渣。第一次吃是甜红薯的味道,感觉挺好。吃三顿后嘴里就流酸水,烧心难受,后来女儿上了高中告诉他,才知道这是因为胃酸过多的缘故。何存财看到金黄金黄的玉米面饼子,谗的口水都流了出来,三口就把饼子塞到嘴里,半天没有嚼过身来,嘴里鼓囊囊的,真像个大嘴的黏鱼头。看到何秃子咽不下去,肖春花又舀了半碗水给了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