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说完这句话,诺拉起先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反而是华生愣了愣,耐人寻味的目光探了过去,在福尔摩斯镇定自若的脸上仔细瞧了瞧,然后转头看向莫斯坦小姐,对方和他交换了一个同样富有内涵的眼神。
华生这再明显不过的奇特反应让诺拉慢慢回过神来,她挑高眉梢看向福尔摩斯,嘴角翘了翘,脸色柔和下来,但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这番小插曲让房间里原本十分沉重的氛围慢慢和缓起来,小个子秃头肩背放松地抽了一口水烟,继续慢慢讲述,“——你们可以想象,在听说这份财宝后我和哥哥都非常高兴,之后的好几个月我们挖遍了花园每个角落,但一无所获,这多么令人发疯啊……关于这条珍珠项链,毫无疑问它很值钱,我哥哥认为我们不应该将它送出去,以免引起更多麻烦。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劝说我哥哥先找到莫斯坦小姐的住址,然后定期给她寄去这些拆下来的珍珠,至少能让她生活无忧。”
华生不由得感动,“您很善良。”
舒尔托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这没什么。我们自己也有非常多的财产,更多也并无用处。可惜我和哥哥意见不同,最好只好分开住,我带着印度仆人和威廉离开了樱沼别墅——直到昨天,我发现宝物已经找到了,才立刻和莫斯坦小姐联系,昨晚我已经和我哥哥说过了,也许他并不欢迎我们,但他同意在那里等着我们。”
说完这些话,塞德斯握了握一直在轻微抖动的手指,期待地看着所有人。在大家都陷入这个奇异事件的沉思里时,福尔摩斯先站了起来。
“您的行为十分令人赞赏,也许我们还可以告诉您一些小秘密作为报答。不过正如莫斯坦小姐所说,天色已晚,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我建议立刻出发。”
塞德斯将水烟壶放下,从幔帐后面拿出一件羔皮领袖的长大衣。这个闷热的夜晚他却紧紧扣着纽扣,戴着一顶兔皮帽子,将他身体大部分都遮盖了起来。面对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他边走边说道:“我的身体并不好,我只能算一个病人,请原谅。”
走过昏黄的长廊,福尔摩斯坠在了队伍的后面,他一直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直到大家都走到门口,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炯炯,嘴角一抹卓然自信的微笑,“回报来了,舒尔托先生——你们想知道巴索罗缪是怎样找到宝物的吗?”
塞德斯立刻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盯着他,“请务必告诉我,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转过头,手指着房子,“他是个聪明人,量过了房子的每个角落,甚至算出了整个房子的容积,没有一英寸被他漏掉了。最后他发现:这所楼房的高度是七十四英尺,而每个房间的高度,楼板厚度,室内高度,总共也不过七十英尺,那么这四英尺是哪里来的呢?——差别就在房顶上。您的哥哥,在最高一层房屋用板条和灰泥修成的天花板上打了一个洞,没错,他就在那找到了宝物箱,看到了里面的珠宝,我预计这批宝物的价值要超过五十万英镑。”
五十万——天文数字。
这份财宝的价值并未让福尔摩斯和诺拉有所动容,玛丽莫斯坦小姐愣了愣,一样也并未露出多余的神色,倒是华生,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明显黯淡下来,直到上了马车还处于忧郁焦虑的情绪里。
诺拉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爱慕着玛丽莫斯坦,这很明显,大概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在玛丽莫斯坦是一位普通的家庭教师时,华生拥有足够的财产和地位去追求她,并且可以期待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但如果最终玛丽莫斯坦找到了这笔宝藏,她将一跃成为英国最富裕的财产继承人,而到那时华生将失去这个平等的追求机会。
这么想也许有些自私,但并非无法理解。玛丽莫斯坦有权利找回这份原本属于她的财产,而华生有权利幻想这份美好浪漫的感情。
马车驶往樱沼别墅的路上,莫斯坦小姐和华生都忧心忡忡。塞德斯一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唯有诺拉懒洋洋地用手支着脸颊望着窗外,外面隐约的灯光迅速地掠过她翠绿色的眼睛,浮离斑驳的光点如水面的波光一样忧郁而美丽。
福尔摩斯沉思的目光移到她的侧脸上,顿了半晌,才微微倾过身,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我希望您已经不再对我生气。”
诺拉一愣,继而转过头,眉梢一动。
福尔摩斯慢慢靠回椅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灰色的眸子在阴影里注视她,声音平稳略显温和,“如果您对我有意见,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如何与人交往’这种乏味,平白占脑容量,对破案丝毫没有用处的课题向来不在我考虑学习的范围之内。”
“……”
诺拉听到这句啼笑皆非的话,原本心里的一些小疙瘩倒是全部消失无踪了——她都被气笑了。仔细想一想,发觉的确是可笑,如果和夏洛克福尔摩斯计较一些生活琐事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在你被堵得抓心挠肺的时候,他只会无辜并且冷静地用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来从各个角度反驳你,“和福尔摩斯赌气”这件事在各种意义上都属于浪费时间。
“well,福尔摩斯先生……”
大侦探转头看了看华生,低声提醒,“您不用如此客气……”
诺拉一顿,“……夏洛克。”
福尔摩斯满意地微微颔首。
“关于‘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意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