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华冲下车来,刚才他隐隐听到了一声枪响,本以为是这几日连夜不眠而生了幻觉,却没想到这声枪响来自于自己的女儿,欧阳豫。
慕止然与酩彦也急忙赶过去查看,只见欧阳豫跌坐在地上,纯白色的裙子沾满了污水,未施粉黛的小脸被雨水涂抹得愈发苍白。
幸好刚才有人及时从她手中抢过了枪,否则的话……
欧阳华深深舒了一口气,将欧阳豫从地上抱了起来。
“豫儿,你做什么!”
“爸爸……”
欧阳豫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本是想要解脱了的,可为什么老天偏偏跟她开玩笑,偏偏不让她脱离苦海呢?
酩彦见到这种惨状,自然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慕止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人总是这样,不怕死,却怕活着。
“把小姐送回家去,好生看管着。”
欧阳华的司机得了令,便抱着欧阳豫上了车去。欧阳华缓缓站了起来,他的风采并未因为在雨中而凌乱与狼狈。
“慕六少爷,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雨水打落在窗子上,屋外的一切成了模糊的影像。侍者端上了一盘盘的小吃,看起来格外诱人与可口,可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欧阳华微微低垂着目光,面上微微起来的皱纹格外安静。慕止然拿着小小的调羹,搅动着苦涩的咖啡,却也不喝。
“慕六少爷,幕儿的事情我很抱歉。”
慕止然微微抬眸,唇角仍旧是那抹温润的笑容,只是眼光不再清亮如初,如今他的目光如蒙了一层雾气,更多的是深不可测。
“我知道欧阳先生这么做也是为大局着想,我不怪你。”
欧阳华愣了愣,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少年如此沉着冷静,也没有想到他如此难以揣测。
“司马少爷的死我很抱歉,我本想告诉你苏莱归现在身在何处,可是他留给我的联系方式是一个错误的地址,如果不是司马少爷去了,我还不知道……”
“苏莱归为人阴狠,无法信任任何人,他的地址必然是假的。”
欧阳华点了点头,想到了近几日报上报道的武勤因病死亡的消息,心里不觉又是一凉。武勤究竟是不是因病死亡,他的心里很清楚,苏莱归心里也很清楚。现在苏莱归掌控了军队,坚决抗战,成为了广大群众心中的英雄。
“即便苏莱归抵死抗战,我看汀州仍然是守不住的。”
慕止然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欧阳华虽然心里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认同他的想法。两人不再说话,自去年以来,新南城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如今政府打算迁往渝州,欧阳华一家自然也是要去的了。
“欧阳先生,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慕六少爷应该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我又何尝有脸再见慕六少爷?”他叹了一口气,“我和魏东仁斗了大半辈子了,何曾赢过他?他又何曾赢过我?魏东仁并不愿意去往渝州,他私下和日本人有什么交易,也是我猜不出来的,眼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慕止然点了点头,半阖眼睑,不再讲话了。
“慕六少爷,你……会放弃幕儿吗?”
慕止然的睫毛微微一颤,指尖也缓缓颤动,摇了摇头,“永远也不会。”
可是该怎么才能找到呢?战乱时节,兵荒马乱,人口的流动性是极其大的,消息的传达也会十分不便,若有人从中作梗,那更是难上加难。何况苏莱归已经控制住了苏幕遮,把苏幕遮带在身边是一定的,只不过不知道的是他会把苏幕遮藏在身边的哪个地方。
欧阳华叹了口气,缓缓地起了身。屋外的雨已经停了下来,万物好似消融了一般,一片可怕的寂静在各个角落里游走,泥土混合了雨滴的潮湿,褪去了那层冰凉。
慕止然目视着他上了车,便见酩彦走了过来。
“六爷,巡捕房的人叫您去问话,北方来人了。”
慕止然轻轻扬了唇角,挑了挑眉目,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他自然知道,他缓缓阖了眸子,淡淡地往前走了去。
须臾三个月过去,渝州城内。
一座三层小洋房,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穿透别样的光影。时间仿佛没有尽头,院落中有着木制的秋千,偶有不识人间战火的青鸟栖息在枝头,听得动静,又赶忙拍了拍翅膀,远走高飞了。
苏幕遮被苏莱归带到渝州,已经有三个月之久了。
他作战时,便请了当地的地头势力,将她紧密地看管着,连个缝隙也不给她留。
她坐在秋千上,目光缓缓看向远方,记忆在时光里缓缓地游走着,只过了这么一段日子,她想起慕止然的样子,便是熟悉中带了一些陌生,却也是这个原因,使得她愈发毫无保留地眷恋着慕止然。
微风吹起了她长长的青丝,翠绿的树叶缓缓摇摆,泛着浓浓的绿影。阳光是熟透了的金黄,缓缓洒落,将她的眸底交织上一片霞光。
安静永远都是假象,变化才是恒常。
“拉警报了!”
苏幕遮曾试着在空袭时逃离开来,却不想苏莱归在她身边安插的一个名叫小余的兵士,曾经受过苏莱归的救命之恩,所以宁愿拼死,也要把她抓住留下来。
逃跑多次无果后,她已然放弃了。
小余盯着她一起进了防空洞后,一阵炸弹声过后,刚才的景象骤然残破,阳光此刻是血染了的红,狠狠洒落,铺泻了一片烦乱。
哭声,呜咽声,喜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