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实际上已经快七点了,只不过天阴沉得厉害,远处的山峰已经没入了浓密的云雾,这座位于一望无际大平原上的小镇在乌云的厚被下沉睡不醒,公路两旁的稻田已经荒芜,枯萎的稻杆低垂着头,随着拂过平原的阴冷微风无助地摆动着,与路边的白色小野花一起。
小镇几乎已经空了,除了这家小酒店的老板,只有极少数年迈的老人,那些一生都在这里度过的老人。他们热爱这里,这里的天空就如同他们的屋顶,这里的大地就如同他们的地毯,数十年,即使是只有云朵飘过的空旷天空,也能有种道不出的亲切感。
以往这时候,他们大多都坐在自己门前的某块空地上,垫着简陋的小凳子或者是直接坐在石块上,看着外面的大路,看着来往的人与车,这或许是这些孤独的老人为数不多的娱乐手段之一,完全是出于无奈。而现在,他们仍然准时坐在原来的位置,但是外面的大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并不怎么热闹的热闹景象。
北河三等人走在冷清的镇中大路上,说是大路,实际上也只是两车道而已,他们在老板还熟睡的时候将钱放在客房后就悄悄地离开了。
“老人家,这石头都长苔了,扯了湿气可不得了。”北河三在一栋小平房边停了下来,弓着身子对一位坐在门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他们的瘦削老头说,他穿着一件蓝灰色的宽大上衣,与他的身材很不相称,下身是一条破破烂烂的棕色棉裤和一双老旧的猪皮短靴,与石头接触的地方已经有些湿迹。
“要打仗了,小孩,快点回家去,跟着你爸爸妈妈,别走失了。”老人抬起头看着北河三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缺了几颗牙的嘴和已经不太灵活的舌头导致吐字很模糊。
“您也要回屋里去,坐在这里不好。”艾伦上前说。
“啊?你说什么?小姑娘,我耳朵不好使了。”老人眯起那已经显得浑浊的双眼,费力地大声说。
“唔,眼睛还挺好使。”站在后面的夏洛克耸了耸肩笑道。
“夏洛克!”艾伦回头瞪了他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您的家人呢?他们在哪?”北河三凑到他耳边大声说。
“啊!?你说什么?大点儿声,小孩,我听不太清。”老人仍然这样。
“我—说—您的……”北河三刚要继续加大音量,突然觉得后面有人靠近,顿时所有人同时转过身去摆出警戒姿态。
“哦!我的天呐,客人们,你们这是怎么了?”酒店老板站在离他们还有十多米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大声问道,看起来是被三人的架势给吓了一跳。
“原来是您啊,拜托别这么无声无息地走这么近好不好。”夏洛克长出一口气道。
老板尴尬地挠了挠那层层叠叠的后脑,觉得这帮家伙简直有些神经质了。
“抱歉抱歉,我喜欢早上的时候出来走走。”他笑着说。
“早上散步也不错,诶?您手上提的什么?”北河三见他提着一个有盖的篮子,像是要去野餐一样。
“没什么,一些吃的。”老板把盖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些粥,面包片和果酱。
“哦?您真的要去野餐吗?”夏洛克笑道。
老板笑着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只不过没有一般野餐那样有趣哦,没有音乐,也没有漂亮的姑娘和帅小伙子,你们年轻人应该是不会喜欢的吧?”说着他走到那位老人身边,将他慢慢地扶起来,然后从篮子里拿出一小块木板垫在石头上再让他重新坐下,接着他又抽出一块布垫在老人的领口,一切准备妥后,他把盛粥的瓦罐提出来,又端出一个盘子,将飘着肉沫和蔬菜丁的热粥倒一些在盘子里,递到老人面前。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算是明白了—这位和善的胖老板照顾着这些没有依靠的老人,看起来这个村庄也只剩下这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这个酒店老板了。
蹲在地上背对着三人的老板似乎是感觉到了三人的惊讶,略有些遗憾地说:“我可怜的妻子在八年前离开了我,而她由于体弱一直未能生育,当然,我不怪她,不过……孤身一人的感觉真是非常难受,尤其是上了年纪以后,这些没有儿女的长者,实在是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说完他站了起来,准备给下一个老人送吃的。
“没有人负责安置这些老人吗?他们应该受到特别保护并优先撤退才对啊?”艾伦问道。
老板摇了摇头缓缓道:“战火还没烧到这里来,国家根本就没有组织撤退,是镇民们自行离开的,况且……关于这场战争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听说我们的军队被打得很惨,应该是没有功夫来管这边的这些琐事吧?”
“要我们帮您找社会团体来协助安置这些老人吗?不需要任何报酬。”北河三问,他想着等他们到了赫尔特应该能够联系到干这个的团体。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不需要费神了,这些老人是不会离开的,不仅仅是出于无奈。”老板说,“他们绝大多数一生都没有走出过这片地方,最远也只到达过十几公里外的县城。对他们来说,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在这里,至少还有他们熟悉的土地。”他看了看沉默的三人,继续说:“你们这年纪也许还体会不到,呵,或许你们永远也没有必要去体会了,看得出来你们是有勇力的人,但对于我们这些世代过着平静生活的人来说,外面打着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