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至雍的妻子某氏,长得素净宜人,早年亡故,使至雍颇为伤感。
每当风清月明而又无事可做的时候,每当笙停歌罢筵席散尽的时候,他都要怆然饮泣、悲叹不已。
八月十五日晚上,许至雍在庭前抚琴赏月,不知不觉过了很长时间。
忽然,他发觉帘屏后面有人走动,并且长吁短叹。
许至雍问道:“什么人来到这里,想必有何目的?”
许久,才听见有人说话,原来竟是他的亡妻!
亡妻说:“如果你想与我相见,遇到赵十四,不要可惜三贯六百钱。”
许至雍吃了一惊,爬起来正想问她,结果连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从此,许至雍便经常想起妻子说的那句话,却不知道赵十四是个什么人。
数年之后,许至雍到苏州游玩。当时正是春天,他看见十几个少年全穿着女人的衣服,乘坐画船,将去拜谒周太王之子吴太伯庙。
许至雍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穿这样的服装?”
对方回答说:“这个州里有位男巫叫赵十四,说的事情大都是准确的,为当地人所敬仰所崇拜。这些人都是赵十四的晚辈呵。”
许至雍问道:“这位赵十四的法术,最拿手的是什么?”
对方说道:“他最善于招人的灵魂。”
这时,许致雍才知道这正符合妻子在梦中说过的话。
第二天早晨,许至雍去见赵十四,表白心中恳切之情。
赵十四说道:“我平时所招的,那是生人之魂;今天要我招死人之魂,又要让生人看见,这种事情,我可是好久不干了呵,不知道招来招不来?我知道,你向来很重情义,又在神明面前有所表白,我怎能不为你招之?”
言罢,他算计了一下所需要的费用,果然是三贯六百钱?
随即,赵十四便选择良辰吉日,在许至雍的屋子里洒扫焚香,把床铺几案放到西墙下,于屋檐外面结坛场,摆上酒肉。
接着,赵十四吼叫着,舞蹈着,一边弹胡琴,一边拜仙。
到了晚上,他让许至雍站在堂内东边的角落里,自己则放下帘子躺下来,一句话
也不说。
直到三更天,忽然叫见庭内有人话说声,赵十四便问:“你莫非是许秀才的夫人?”
只听叹了几次气,答应了一声道:“是的。”
赵十四说:“由于秀才诚意恳切,我才敢前来相迎,夫人不要责怪呀。请夫人入堂――”
顷刻,像是有人揭开帘子,果然是许至雍的妻子。
她淡服薄妆,拜见赵十四,然后徐步走进堂内,面朝西而坐。
许至雍泪流满面,呜呜咽咽地说“你来到这里,是不是受了什么冤屈和强横?”
妻子说:“这都是命呵,怎么谈得上冤屈和强横呢?”
接着,她又问及儿女家人亲戚邻居的一些事情,反反复复说了几十句话。
许至雍又问道:“人间崇尚佛经,并称之为‘功德’,你们那里也有么?”
妻子说:“都有呵。”
许至雍又问阴间最看重的是什么东西。
妻子回答说:“春秋祭奠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然而最重要的则是稀粥呵!”
赵十四招招手,一会儿就有人把稀粥送来了。
许妻接过碗。便把粥倒进嘴里吃起来。一连吃了好几碗。
许至雍又问道:“你要不要佛经?”
妻子说:“我平生没做什么坏事,难道会有罪吗?你前些日子送给我的,也已经全部得到了。”
良久,赵十四说:“夫人可以回去了,时间长了恐怕要受到责备的。”
于是,妻子走出房门,许至雍相随泣涕着说:“希望你留给我一物,可作纪念。妻子哭泣着说:“阴间只有泪水可以送给亲人。你有衣服,可扔一件在地上……”许至雍脱下一件汗衫,放在地上。
许妻拿过汗衫,又悬挂在庭树前面一根树枝,然后用汗衫蒙住脸大哭起来。
良久,她挥手让许至雍走开,自己把汗衫挂在树枝间,然后乘空而去。
许至雍取过汗衫看去,那上面的泪痕全是血呵。
许至雍痛悼亡妻,一连几天都没有吃东西。
这时,有个叫卢求著的人来苏州幽居,认识了赵十四,赵十四的名字叫何,苏州人至今还传说着这件事。
【原文】许至雍妻某氏,仪容淡雅。早岁亡没,至雍颇感叹。每风景闲夜,笙歌尽席,未尝不叹泣悲嗟。至雍八月十五日夜于庭前抚琴玩月。已久,忽觉帘屏间有人行,吁嗟数声。至雍问曰:“谁人至此?必有异也。”良久,闻有人语云:“乃是亡妻。”云:“若欲得相见,遇赵十四。莫惜三贯六百钱。”至雍惊起问之。’乃无所见。自此常记其言。则不知赵十四是何人也。后数年,至雍闲游苏州。时方春,见少年十余辈,皆妇人装,乘画舡,将谒吴太伯庙。许君因问曰:“彼何人也?而衣裾若是。”人曰:“此州有男巫赵十四者,言事多中为土人所敬伏,皆赵生之下辈也。”许生问曰:“赵生之术,所长者何也?”曰:“能善致人之魂耳。”许生乃知符其妻之说也。明日早,诣赵十四,具陈恳切之意。赵生曰:“某之所致者,生魂耳。今召死魂,又今生人见之,某久不为,不知召得否?知郎君有重念之意,又神理已有所白,某安得不为召之?”乃计其所费之直,果三贯六百耳。遂择良日,于其内,洒扫焚香,施床几于西壁下,于檐外结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