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猛然回头去看,不知何时竟来了施耘莽。
水柔矍然而起:“四爷!”
忽然发现施耘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当真是被逐出家门的窘状,想来杜鹃的话并非胡编乱造,低头怯怯道:“当然,当然是真的。”
施耘莽心口隐隐作痛,舔了下嘴角,顿时一股锅底灰的味道,嗓音略略嘶哑:“我可是真心待你。”
水柔猛然抬头来看,忙又躲开那炽烈的目光,在养父母家时,村里那个放牛的大壮也曾说过“我是真心待你”,并且想用半袋白米做聘礼,半袋白米换来的却是自己穷苦的下辈子,水柔当即拒绝,所以现在她又是当即道:“那也是四爷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施耘莽逼近她:“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不愿意随我浪迹天涯?”
戏班那个唱老生的柳青莲也曾问过“你愿意不愿意随我浪迹天涯”,所谓浪迹天涯不过是背井离乡的美其名曰而已,那时水柔斩钉截铁的拒绝,现在亦是:“对不住四爷,一个婢女同男主子私奔,按律法当杖毙。”
施耘莽情切切:“我对你明媒正娶。”
水柔意彷徨:“明媒正娶?你当初许我的八抬大轿呢?金银财宝呢?锦衣玉食呢?你怎么娶?学戏里那些痴男怨女,对着月亮叩拜就算成婚么?我宁可在侯府做个婢女,好歹不愁吃穿。”
潜台词是,好歹还有机会再谋个如意郎君。
施耘莽苦笑下,双拳攥的咯嘣嘣响。
花羞都看在眼里,看到一个男人的真感情,不觉就,心痛了,试着劝水柔:“无论怎么说,四叔都是侯爷的亲弟弟,我可以私下里给你们些银钱,你们做个小生意糊口。”
她祈祷,水柔你回心转意吧。
谁知,水柔咯咯笑着:“四爷离开定远侯府,即使吃穿不愁,也不是昔日的施家四爷了,更何况陶嬷嬷说,太夫人惩治的人谁敢救济,那就是死路一条,这个,从定远侯府到宁远候府,谁人不晓。”
花羞并不死心:“怎么说四爷也是太夫人的骨肉,老太太一时的气氛,过些日子就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水柔若再决绝,那就是她自作孽了,花羞想。
水柔浅浅笑,笑的有些凄凉,幽然道:“这些日子我在那个小屋子独处,想了很多,即便我能与四爷在一起,顶多是个通房丫头,太夫人绝对不会同意我嫁给四爷做夫人。另者,我若夺了四爷夫人这个位置,那位江州知府家的小姐能放过我么?还有,即便将来太夫人会同意,那也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她才能点头,等我人老珠黄,四爷还会喜欢我么,季贤院俊俏的丫头多着。”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花羞想。
见她心意已决,怅然一叹,施耘莽走到藤架下的用来浇花的大水瓮旁,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水柔,然后掬水慢慢清洗面庞,接着,贴身小厮捧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施耘莽干净簇新的衣物,褪下破衣烂衫,换上干净簇新的衣服,顿时,他又变回了风度翩翩的施家四爷。
水柔瞪大眼睛看着……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奔过去喊了句“四爷”,施耘莽抬手就是一巴掌,习武之人,打的水柔转了一圈,然后噗通倒地。
最后,施耘莽朝花羞长揖下去:“嫂嫂,我输了。”说完,大步而去。
水柔突然想通这是花羞给自己摆的鸿门宴,她擦拭下嘴角的血,指着花羞声嘶力竭的喊道:“柏氏,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