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便有些清楚她的脾性,知她的喜好。生人面前,她很少说笑,总是低眸安静不语,她以为自己这样就可以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殊不知,任何一个人的视线,总是会穿越层层障碍,有意无意的轻扫到她。
便是安静的站在角落,仿佛也在发光一般。
而我,应该就属于她的熟人吧,她会邀我品茗赏雪,谈天说地,眸间会有明媚的狡黠一闪而过,而我,则是每次拼命的捕捉,而后,才会感觉茶香沁透心底。
我问她,喜欢哪个季节。她说,秋天。
我觉得悲廖,问她为何。她浅笑,说,因为喜欢梧桐树,她侧过脸,望向窗外被白雪覆盖的梧桐,接着说,每到秋天,梧桐树叶染上金光,从空中打旋**,便是最美的风景,安静中自带繁华。
而我,却看着她柔婉的侧脸,和那碎在眼底的波光,手中的棋子落地尚且没有回过神,安静中自带繁华啊……
那晚,她喝醉了酒,受不住我的一声调侃,顿时涨红了脸,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我忍不住伸手捏她鼓起的腮帮子,触手的柔软,她羞恼的模样,实在少见且可爱,而我多年的自持修养,在她难得的性情中,忍不住一时放纵,她撞入我的怀中,亦如撞入我的心扉。
当姜珩询问圆音寺的方丈,姜嫄的命,有多贵时,一向温婉清淡的她,突然变了脸色,仿佛被戳到了痛处一般,休良说:“贵不可言,只能说,此间世人远远不堪承她一声敬称,不堪受她一拜。”
在那一刻,她反倒松了眉头,只是眼底是悲伤到无以复加的寂寥,她仿佛感觉,有什么难以挽回了一般,于是索性浮起了冷漠苍白的笑,我这才终于明白,我们所谓她的疏离无礼,原来,只是为了不让众人因她受到伤害,又因为强烈的自尊,从不显露自己的悲哀,亦从不解释别人对她的误解。
我想起她曾笑着说的那句“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本来就不应该活在世上,祸害别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该有多悲落,可却一直用微笑掩盖自己的柔弱,我以为她是温婉如和风的女子,其实,她亦刚烈要强如秋风……我恍然,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她。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凉帝的呢?我想,应该就是那段忙碌的日子,送走了夜白,她便日日出府,青棠院内,便再也很少见她垂眸看书的模样,直到那日,她来了仲夏庭,眉间似有微冷,与我说话,也有些走神,猫狐乃是凉国贵族所惯养的**物,我早该想到那个气质出众的少年,来历不凡。
她单是听到他的声音,便僵住了身体,甚至萌生了逃意,因为凉帝在身侧坐着,一贯清淡从容的她,也乱了阵脚,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仓惶、慌乱。
她朝我伸来的手明显在空中一滞,而后尬尴的收回,我心中一沉,感觉……仿佛要失去什么一般。她低眉,微红了脸轻声道:瑾轩,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我猜我那时的神情一定很丑陋,我无法强迫自己替她高兴,亦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的瑕疵,我俯下身装作去捡茶杯碎片,手指被划伤,仍没有感觉到痛意,只觉得有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黯然在心底弥漫。
她紧张的拉住我的手,一边皱着眉头唠叨,一边小心翼翼的包扎,如果能被她一直这么紧张关切,我倒是希望,手上的伤,能一辈子不好。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太不知足,已经被她认定为最好的朋友,却仍想着离她再近些,如果我知道,我们此后会形同陌路,那么我情愿做她最好的朋友,不再多奢望。
姜府一夕被灭,消息传来,我几乎站不稳脚,姜太傅、夫人、姜珩、还有……她,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见她浅笑明媚的样子,心头如同那破裂的杯盏一般,我悔恨当时的不告而别,那日她为我包扎伤口,竟是最后一次触碰到她……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心如刀绞的滋味,那个时候,我也终于知道,她在我心中,究竟占据了多大的分量。
被人匆匆传召去了崇德宫,刚一入殿,便听到里面凄厉悲绝的声音,周围的人拉着我低头跪下,那声音太过熟悉,我忍不住逾礼抬头望去。
一袭单薄中衣的她,青丝如墨,面色苍白,眼神冰冷凄寒,她对着皇帝厉声道:“利用完姜府,就来利用我吗?你们想用这莫须有的血缘来让我继承灵珠为你们办事吗?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我怎么可能在他们为我死了之后,依旧活得风光?陛下!我情愿随他们一死!”
在她还是姜嫄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她落泪,即使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她亦浅笑盈盈,而如今,满眶的泪珠几乎就要滚落,那副悲绝凄凉的神情,还有唇角的鲜血,几乎让我心痛致死,嫄儿,姜府上上下下**爱疼惜到心尖儿的孩子,如今却沦为帝王稳定江山的工具。
再次见到她,是在她去往崇德宫的路上,一袭白裙,容颜如玉,换回女装的她,堪当倾国倾城四字,只是眉间更多的,是清冷。
我向她行礼,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脸望来,我颔着首,感觉到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顿了许久,我心中期许她能对我说些什么,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别开脸,而后她长长的裙裾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听到她身侧的侍女轻声跟她说:方才那个是御医院中最年轻俊俏的一等御医……只是奇怪,他为何没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