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马,整了整衣裳,走到门前。
那老苍头立即起身,见贾琏服饰华贵,模样俊美,虽难掩轻浮浪荡骄矜之气,却亦一身贵气,忙笑道:“不知大爷做什么来?”
贾琏朝兴儿使了个眼色,兴儿忙忙地递上拜帖和拜礼。
贾琏方对老苍头笑道:“有劳通告,就说外甥琏儿登门叩首,拜见舅舅。”挑今日登门,也是因贾琏打探清楚了,今日正是孔顺的休沐之日。
老苍头闻言一惊,悄悄抬眼打量贾琏一回,长叹一声,道:“请大爷进屋稍等。”
他本是知道往年旧事的老人,见贾琏容貌美秀,极肖姑太太,眼里不觉闪过一丝怀念,请贾琏到门房里坐下,又叫看门的小子沏茶,方捧着拜帖去回禀孔顺。
老苍头去了良久都不见回来,贾琏等得十分心焦。
兴儿悄悄抱怨道:“我们爷是什么身份?亲自登门拜见,还这样拿款儿,就是去王家,王家的老爷也不敢这样怠慢二爷呢!”
贾琏本就担忧孔顺不肯见自己,听了兴儿此言放肆,不觉怒上心头,狠狠地瞪他一眼,道:“满嘴里混吣的家伙,谁叫你多嘴?王家能跟我亲舅舅比?我若知道舅舅尚在,我早来拜见了,还等这会子?远近亲疏都不知道,亏得你还跟我这么多年,回去罚你两个月的月钱!”
兴儿吓得连连磕头认罚,暗叫晦气。
一旁看门的小子则暗暗称奇,一眼看到老苍头回来,忙赶上前道:“爷爷。”
贾琏听声,立即起身,眼里满是期盼,但看到老苍头依旧捧着拜帖时,眼神不觉一暗。
老苍头将拜帖奉还,轻声道:“老爷不肯见大爷,大爷且先回去罢。”
贾琏素知两家断交已久,自己二十年多年来不曾登门一次,也怨不得孔顺恼火拒见,故此也没想过自己能在今日见到孔顺,便亲手接了拜帖,苦笑道:“既是舅舅无空,外甥儿只好明日再来拜见。”将帖子让兴儿仔细收好,叫他们出去。
老苍头忍不住道:“大爷日后也别来了,没的来一趟,叫老爷伤心一回。”
贾琏一怔,料想必定和自己母亲有关,奈何自己虽以金银酒肉得了些消息,到底不知断交之故,只得道:“我自小到大,无母亲教养,从未听得母舅二字,怨不得舅舅恼我。若不是这回南下,得姑父指点,我还不知道舅舅尚在呢!”说着,不禁落下泪来。
老苍头听了,正要开口,不知想到什么,终究是忍住了,道:“大爷还是回去罢。”
贾琏一步三回头地出去,出了这条街,待见不到孔家宅院了,方上马而归,礼物却留在原处,并没有带回。
老苍头看在眼里,回来便告诉了孔顺。
孔顺拈髯不语。
老苍头道:“我瞧着这哥儿虽然名声不好,倒也极敬老爷。”
又展示贾琏带来的礼物,皆是笔墨书画等物,倒也十分精雅。孔顺叹息道:“荣国府那样的行事手段,他又是那样的人物,花天酒地,无所不为,最是个浪荡人物,可怜妹妹知书达理,偏有这么个儿子!”
提到孔氏,老苍头也禁不住落泪,道:“若姑太太还在,表少爷怎能如此?也不知贾家是怎么教的,二房哥儿倒往正路上教,该袭爵的大房嫡子却成了这样儿,连正院都没住进去过。老爷念在姑太太的份上,也该教教表少爷才是。”
孔顺道:“管?我若教他,恐怕贾家又说我越俎代庖了!”老苍头登时沉默不语。
贾家能在二十多年里没有提起过孔氏,今日又怎会让贾琏亲近孔顺?
老苍头忽然惊道:“表少爷今日来,莫不是偷着来的?我见跟的人不多,礼物也不多,尤其现今各家诰命都入朝随祭,想来贾家老太太太太们也都是不在家的。”
孔顺微微一笑,道:“他倒有些心思,知道防备一二了。”
老苍头叹道:“也该知道了。这么些年,贾家长幼不分,二房鸠占鹊巢,姑娘哥儿个个得宠,远胜表少爷十倍,虽说表少爷自己不争气,到底也是无人教的缘故,竟成了管家办事的,什么事情都吩咐表少爷去办,夫妻被挤到夹道里小小的院落里,又被娶来的少奶奶弹压多年,哪里是该袭爵的长房长子气魄?二房大爷还住在荣禧堂旁边的大跨院里呢!”
孔顺道:“你这个老家伙,就你清楚?”
老苍头陪笑道:“还不是老爷放心不下表少爷,虽没来往,也时常叫人打听?只是既然表少爷来了,老爷如何不见?”
孔顺道:“他性子也太浪荡了些,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已接到如海兄的书信,说明了其中缘故,虽然如海兄说贾琏除了好色贪财一项,也没别的大毛病,可是我总要试试他心坚不坚,倘若我拒绝一次,他便不再上门,我也不必为这个外甥操心了!”
老苍头恍然大悟,闻得孔顺并未不管贾琏,心里也暗暗为逝去的姑太太欢喜。
人生在世,有人教导和无人教导,绝对是云泥之别。
贾琏近日静下心来细想,越发觉得二房在贾母眼里贵若眼珠,贾珠宝玉都是如珠如玉,大房却似有若无,黑油大门隔开正院东院,竟似两家,虽说元春省亲花了大笔家业,但自己父子也因元春封妃沾了极大的光彩,倒也不必说不该出这钱,只是贾政窃居正院却委实不该。
贾琏骑在马上,暗暗冷笑,从前他懵懵懂懂,没想到自己从前最敬佩的二叔,也算读书明理的人,竟是如此理所当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