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听她话里含酸,便知是嫉妒老叶妈一干人承包园子了,不禁宛尔一笑道:“认干娘的好多着呢,这些不过是闺阁小事,那值得如此说了。”
宋妈忙摆手道:“奶奶不知,这也有一节缘故。像芳官、蕊官、藕官这些采买来的小戏子认干妈,自是家常小事,只是莺儿却不然,怡红院里别的婆子也多,怎么偏就只认茗烟的娘呢?还不是茗烟乃是二爷跟前心腹使唤第一人,二爷出门办事,茗烟都是必跟的,多少消息不知道呢?这份心计也厉害。现今上下,谁不说宝姑娘好?怕连大太太都愿意呢!”
琳琅不置可否,笑道:“这又是何故?”
宋妈嘻嘻一笑,先吃了一杯酒润嗓子,才道:“奶奶最是聪明人,还不明白?琴姑娘家大富,薛二爷娶了邢大姑娘,姨太太家岂不是和大太太结了亲?真真姨太太也是有心人,如此一来,大太太这样的人都无话反对了。”
琳琅道:“你们家常闲了,就只说这些事?”
宋妈笑道:“也不止这些,别家的事儿也说,横竖都无甚大事,吃酒说话解乏罢了。前儿甄家太太们进京朝贺,打发人送礼请安,哎哟哟,奶奶没见那场景,那几个来请安的婆子衣裳打扮比主子们都不差,送的礼物里光上用绫罗绸缎纱就有四十八匹,官用的也有几十匹,抬进来时一色儿鲜艳夺目,不愧是接过四次驾的人家,怎么就那么富贵呢?”
提到甄家,琳琅悚然一惊,登时想起原著中贾家还有藏匿甄家财物一罪,暗暗谨记在心,无论如何都得提醒王夫人一二,这可是重罪,虽无力挽救贾家抄家之祸,但若略减一二罪名,也是极好。现今她先顾着自家,方论别人,因此只以养胎为要紧。
宋妈去后,琳琅坐在院子里花阴下看着苏风和虎哥儿顽半日,见两人都累了,方打发他们午睡,自己也就着凉榻上的芙蓉簟睡了一觉。
待得清醒,已是黄昏。
琳琅不觉叹道:“夏天还没到,越发乏了。”
秋菊叫杏子端了热水过来,与跟着苏风的两个丫头一个奶娘一起,服侍琳琅姐弟母子三个洗脸解乏,笑道:“奶奶有了身子,因此才累些,平常哪里如此?”
琳琅一笑,又担心杨奶奶,问道:“送灵去了多久了?”
秋菊屈指一算,道:“现今四月下旬,得五月初才能回来呢!”
琳琅点头道:“倒有些日子。再过两日是二十六,是荣国府里宝二爷的生日,虽不能大办,该送的礼物也得预备下来,横竖也不必十分金贵,精雅些便好,扇子针线珠儿都使得。
才宋妈提到的邢大姑娘我记得也是这一日,太太的干女儿琴姑娘仍是这一日,寿礼也都备上一份。还有平儿,现今琏二奶奶不当家,多少事都烦劳她,上下也都奉承,依我说,必定那府里也得算上她,也备上一份,比前三份略次一等即可。”
秋菊一一记在心里,笑道:“那府里也有趣,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有生日,偏还有一干姐妹兄弟竟是同一日,倒省了办两次寿宴,也省了咱们跑两趟。”
琳琅道:“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也不是没有,有什么稀奇?”
次日,先打发人还礼,不过时鲜瓜果盆景等物,因琳琅闻得凤姐现今吃调经养荣丸,遂随礼送了一对野山参,固然比不得黛玉从前所赠,但较之市面上卖的却好上十倍,也不曾掺假。年前蒋玉菡去了东北一趟,贩皮子和人参鹿茸,三月化冻了才回来,给她留下许多,以备家常配药,或是送人做礼,都是极便宜的。
还礼的人才出门,后脚苏守备便同杨海并肩而至。
琳琅忙迎出来,笑道:“干爹今儿休沐不成?昨儿风儿还念着干爹干妈呢!”一面说,一面叫秋菊抱苏风出来,一见苏守备,果然十分兴奋,见到杨海抱着虎哥儿,大吵大闹要抱。
苏守备已有数日未见爱子,忙抱在怀里。
杨海托着虎哥儿坐在他肩上,对琳琅笑道:“预备些好菜,今儿我们吃酒。”
琳琅笑着吩咐下去。
一时在饭厅中摆下,一张圆桌,摆着八道精致小菜,另有一坛绍兴酒备着,苏守备坐在上首,将苏风抱在腿上,对杨海一家三口笑道:“自家人,不必设规矩避讳,一桌吃罢。”
琳琅方坐在杨海下手,中间夹着虎哥儿。
琳琅并不吃酒,多是照顾两个孩子,苏风与她熟悉,早从苏守备腿上爬下来,跑到琳琅跟前,和虎哥儿同坐,虎哥儿吃什么,他也要吃什么,琳琅便又往下挪了一位。酒过三巡,苏守备忽然提起杨家安置伤兵之事。
琳琅虽在照顾孩子,仍旧侧耳细听。
苏守备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饮毕,对杨海笑道:“我听说后,立即就赶过来了。”沉思了一会,方慢慢地道:“如今庄子里人少也还罢了,都知道你们的好处,也不会想到别处倘若以后人多了呢?上头岂不忌讳?”
杨海和琳琅都不解,道:“都是重伤残疾退下来的兵士,能忌讳什么?”苏守备叹道:“自然忌讳大海拥兵自重,若有御使参奏一本,有你们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