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啻天雷忽降,只把个王夫人听得目瞪口呆,五内皆焚,双手微微颤抖,肺腑内的怒火一阵阵地往外冒出,好容易才强压下去,起身笑道:“这绣云什么时候服侍了老爷也不跟我说一声,好单独给她安排屋子,老爷起居也便宜些!”
贾政道:“横竖绣云已经有了身子,别叫下人作践了她!”
王夫人眼波一闪,道:“有了这样的喜事,谁敢作践她呢?瞧我不撵她们出去!”
说着,含笑看向绣云,问道:“你这丫头,难道我还是那等容不得人的不成?腹中几个月了?明儿个好一并回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欢喜欢喜。”一叠声地唤人连夜给她收拾屋子。
绣云白腻的脸上泛着红晕,一条大红汗巾子束在腰间,更显身姿纤细,娇娜妩媚,低头搓弄着衣角,羞怯怯地回答道:“回太太,已经三个月了。”面上不免有些得意之色。
三个月,那是在她坐月子的时候有的,且已经坐稳了胎。王夫人心中了悟,愈加愤怒,一怒绣云不尊重,背叛了自己,二怒派去服侍贾政的周姨娘丝毫无觉,三怒贾政不给自己脸面,竟在宝玉百日闹出这一出,若叫别人知道了,岂不说自己善妒不能容人?
但王夫人到底是胸中有丘壑,年轻时性格爽利,也是杀伐决断不让男儿,虽暗恨绣云狐媚,脸上却堆着笑,和颜悦色地道:“如此说来,三四个月前就服侍老爷了?亏你跟我这么些年,竟连一点规矩都不懂,有了喜信儿也不吱声,若怠慢了腹中的胎儿可吃罪得起?老爷放心,绣云的屋子这就收拾好了,明儿明堂正道地给她开了脸儿。红杏,屋子可收拾好了?”
红杏忙道:“已经收拾好了,铺盖、器具一色儿都是新的,瓜果也是时鲜的,还拨了两个小丫头过去,明月、明珠两个俱是家生子儿,父母在府里,好照应赵姑娘衣食起居。”红杏冷眼看着明珠明月都不是省心的人,给了绣云正好,免得坏了太太屋里的事儿。
王夫人听完,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贾政道:“老爷可去瞧瞧还缺什么不缺?缺了的话我好补上去!”
贾政果然过去瞧了瞧,一色鲜亮夺目,竟挑不出一丝不妥,当晚便在绣云房里安歇。
王夫人屋里的灯却亮了一夜。
次日一早,琳琅端水进来,昨儿个夜里的事情她听说了,明月和明珠立刻就被拨到了绣云屋里服侍,一个月一吊钱,喜得明珠屁滚尿流,颠颠儿地去了。绣云她见得次数不多,只知道是王夫人身边丫头中生得最好的一个,活计做得十分鲜亮,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人。
绣云姓赵,现今别人叫她赵姑娘,莫非就是生了探春的赵姨娘?
算算时间,怀上探春时正是王夫人坐月子的时节。
不等她细想,只见王夫人双目红肿,神色憔悴,屋里只有红杏青梅和绣霞三个,不由得吓了一跳,忙上前道:“太太,先洗洗脸罢,一会子还得给老太太请安呢!”
王夫人冷笑道:“可不是,我还得跟老太太道喜呢,咱们屋里又将添儿进女了!”
红杏劝道:“太太息怒,绣云原是个眼皮子浅的,许是知道太太要将她放出去了,才做了下作狐媚子,如今木已成舟,太太再恼都无济于事,好歹去给老太太请安不能带出幌子来。”说罢叫人送水上来,亲自服侍她洗脸,略施脂粉,将浮肿掩去。
王夫人精神略振,道:“你放心,我自是晓得。”
换上衣裳,王夫人命人先给薛家回信,抬脚去给贾母请安,忽然回身道:“红杏,绣云既去了,你屋里缺了人,就叫琳琅跟你一屋住,你不必跟我去请安,帮琳琅收拾东西搬过来!”
红杏看了琳琅一眼,道:“琳琅才八岁,莫非太太要升她为一等丫头?”
荣国府的丫头,原比寒薄门第的小姐还强些,但并不是人人如此,有的十岁就能升到一等丫头一个月拿一两银子,有的十五六岁连进内院当差的机会都没有。
王夫人摇头道:“不必非要按例,绣云的缺暂时搁着,从这份月例里拿出一吊钱来给琳琅,二等丫头有的,琳琅也有,都从原先绣云的月例里拿,另外吩咐赖大家的再给我送三个老实本分的丫头上来,花红柳绿妖精似的不许送来,免得玷辱了我这里的地面!”
红杏答应了,忙叫琳琅给王夫人磕头,又亲自去帮她收拾铺盖东西,叫婆子搬过来。
在小丫头羡慕的目光里,琳琅成功离开八人通铺入住双人间。
红杏和绣云都是一等大丫头,房间收拾得十分清雅,炕、床、桌椅、妆台一应俱全,红杏指着一张雕漆木床道:“你睡那里。”又指着床头的衣柜道:“你的衣裳首饰都可放在这个柜子里,梳妆台我们两人共用,回头叫人给你拿一套梳妆匣来。”
琳琅是小丫头,梳头的家伙只有梳子、篦子,并没有专装这些东西的梳妆匣。
红杏嘱咐一声,立时有婆子送来一副精致的螺钿红木梳妆匣子,里头梳头的家伙和胭脂水粉等十分齐全,一色全新,打开匣子,里头还镶嵌一块小小的玻璃镜,映得人纤毫毕现。
琳琅惊道:“这样稀罕的东西如何就给我用了?”
红杏回头笑道:“咱们贴身服侍太太的原能用得上玻璃镜,不过极小,二等以下便没了。”
琳琅在王夫人房里不少时日,何处梳洗、何处坐卧、何处更衣,她都一清二楚,因此红杏不必再教她,只带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