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太取了信给他看,笑道:“大嫂子带秀儿回京没几个月的时候。你也知道,旧年大嫂子带秀儿来,也见过玉儿,极爱她的人品,又赞她的才学,说胜过秀儿许多,书香世家总有些,不愿要目不识丁之人。玉儿管家理事的本事大嫂子也见过,兼之玉儿又不是那等轻薄脂粉,大嫂子心里早爱得不行,就等玉儿大些好提亲呢!”
顿了顿,随即又叹息道:“只是大嫂子却怕林大人瞧不上秀儿呢!人都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女孩儿们随父而论高低,大哥要比林大人低上一个品级。”
杨总督笑道:“林大人还是那样的俗人,大舅嫂也忒看低了他。虽有这些话,到底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如此,况林大人极看重读书,未必以品级论高低。”
又道:“大舅哥至今之所以品级低了些,难以高升,你又不是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庄太太低头一想,道:“这么说,我就写信给大嫂子,过了年叫她请官媒来提亲,如何?”
杨总督道:“也不必说什么时候叫大舅嫂来,倒像是咱们上起着似的,你只告诉大舅嫂说开春林大人要为玉儿择婿,别的什么都不必说。若大舅嫂有意,不必你说,自然请人来,若无意,咱们倒成了笑话。”
庄太太点头称是,如此商议妥当,一宿无话,次日果然书信一封,快马进京。
却说她书信到京城的时候,恰是蒋玉菡才弃船登岸之时。
因蒋玉菡早打发人进京报信,又因杨海训练而未归,杨奶奶便偕同琳琅母子居住京城,一则采买年货物品,二则应酬交际送年礼,三则山上到底不及京城方便,孙子既不回家,自己一干人住在山上到底繁琐了些,是故琳琅早接到了信,打发人来接。
琳琅早花钱买了一处铺子并库房,蒋玉菡便带人将货物运到此处安置妥当,方一径朝不可否认家来,拜见过杨奶奶,见了虎哥儿便喜得先抱在怀内逗他玩耍一番,道:“我竟没赶上虎哥儿抓周,姐姐,他抓了什么?”
琳琅吩咐人给他接风洗尘,回头笑道:“抓了一杆笔。”
蒋玉菡笑道:“说不定咱们虎哥儿真能考上状元呢!”
琳琅道:“哪有抓什么将来便做什么的?不过是讨个吉利。这是什么?几大箱子东西?”
蒋玉菡忙道:“两个红木箱子是林姑娘给姐姐的,里头想必还有书信礼单,我也不知有什么,横竖都是些土仪玩意儿。另外两口大箱子是我特特给奶奶和姐姐姐夫虎哥儿带来的东西,好不好,瞧个新鲜罢了。一会子我还得去忠顺王府一趟,也带了些东西孝敬王爷。”
琳琅点头道:“你头一回出门做生意,回来后很该去走一趟。东西事小,心意大。”
一时虎哥儿嚷着饿了,杨奶奶带他出去吃东西,蒋玉菡道:“一会账册子拿给姐姐,这一回去了来往花费、工钱、打点那边上下商贾的钱,也没余下什么钱,便是得了一倍的利润,也都买货进京了。这回,竟没分红给姐姐。”
琳琅笑道:“谁也没图着你头一回便得利,多长远的事,以后再说。”
蒋玉菡见她脸上并无责怪之色,便欢喜起来,笑道:“我在江南,多亏了林大人家,打发了大掌柜彭卫带我拜见那边的商贾,不然,我怕过了年都回不来,没人带着,哪里有什么头绪。彭掌柜还说,可惜林大人家的铺子里并不做这些货物生意,不然一径接收岂不两全。”
琳琅听了,忙道:“幸亏没有,你也糊涂了不成?”
蒋玉菡吃了一杯茶,自行又续了一杯,笑道:“我怎会糊涂?姐姐放心,我心里明白着呢!林家是什么人家,便是他们有这样的生意,我也不肯的。”
琳琅闻言,方放下心来。
论了些沿途风景人物,琳琅道:“你回来,差不多也该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
蒋玉菡笑道:“趁着年下,早早开张,我带了许多东西,或是买了自己用,或是送礼都十分体面。听说那几家的娘娘们也快省亲了?”
琳琅瞅了他一眼,道:“荣国府已经准了是明年上元节归家省亲,别家也是这日。你又打了什么主意?我可告诉你,他们省亲别墅上上下下早就预备妥当了,用不着你的东西。”
蒋玉菡道:“那也未必。许多精巧东西,他们是宁买不缺。”
琳琅又笑又叹,道:“知道了,你自己拿主意罢,我也不跟你说,只是你雇了许多人,仔细别苛待了他们,尤其是退下来的兵士,比之别人加厚善待些。”
蒋玉菡嘻嘻一笑,答应了,忽然想起一事来,笑道:“姐姐猜,我在江南遇见了谁?”
琳琅见他神色凝重,不禁有些诧异,低头想了想,不知怎么着,便想到了英莲,遂笑道:“不必说,定是英莲无疑,你见到她了?”
蒋玉菡诧异道:“姐姐怎么猜得的?”
琳琅笑道:“你在江南,又有什么知交故友了?除了她,再没别人。”
蒋玉菡点头感叹道:“说来也是。姑苏虽是咱们的家乡,到底没什么瓜葛了。”
琳琅一怔,问道:“你去打听他们了?”
蒋玉菡冷冷一笑,道:“我打听他们做什么?他们卖了你我的时候何等狠心绝情?他们好也罢,歹也罢,与我有什么相干?如今我不打听他们,日后也不打听他们。倘若他们有一点子良心,就是知道了咱们的消息,也别上门来充什么严父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