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王家母女在大房母子这里碰的钉子,第二日用过早饭,贾瑚贾琏兄弟两个正陪着贾赦周氏说话,牛嬷嬷突然含笑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给四个主子请过安,才恭恭敬敬的开口:“舅爷来了,正与老爷说话呢,老爷那边请大爷过去相陪。”
听说长兄周泽来了,周氏眼中立刻盈满了笑意,这两日一直蹙着的眉头也终于松散开,贾赦则直接抚掌而笑:“大舅兄果然是及时雨,办事再妥帖不过。”
话里的意思,周泽竟是受他夫妻二人之托,专程登门拜访的。
“大爷慎言,莫要让老爷久等。”周氏知道自己丈夫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唯恐贾赦一时得意忘形,在贾代善面前露了行迹,见贾赦起身就要出去,连忙轻声叮嘱。
如果贾代善恼怒他们两个自作主张,拒绝了周泽所请,那才真是追悔莫及。
贾赦对周氏很有几分情谊,此时回身看去,周氏一袭锦葵紫六幅裙,颊上淡淡桃花妆,颇有裙拖六幅湘江水、面若飞霞剪心愁之态,直将贾赦的心都掏了去,再看看周氏身边两个日渐长成的儿子,贾赦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一叠声让周氏放宽心,贾赦才掀帘子自去了。
贾瑚贾琏兄弟二人虽然十分好奇,但是看母亲一点儿开口的意思也没有,枯坐了一会儿,只得行了礼各自散了。
直等到午后周泽离了荣国府,贾代善回荣禧堂与太太史氏说话,贾瑚才从嘴碎的下人口中打听到了舅舅过府与祖父一叙的缘由。
周泽是来说自己的侄女小周氏的婚事的,想要亲上做亲,把小周氏许配贾瑚为妻,而一家之主贾代善已经应下了,说是明日一早就请官媒去周府提亲。
贾瑚当时就有些愣,还是跟着的执砚机灵,从自己袋子里抓了几个铜钱给了那个还眼巴巴等着赏钱的婆子。
那婆子不过是个末等杂役,偶然听二门上的小厮说了几句,又恰巧遇见了贾瑚带着执砚在花园里转圈儿,才上赶着卖了次好,也不嫌执砚给的赏钱少,攥着就往怀里塞,一时不慎还掉了一个,怕贾瑚发火,弯下腰慌慌张张捡了一把,抓着一手的土就快步跑开了。
贾瑚这才醒过神来。
亏他担忧了大半夜,就怕太太史氏使什么手腕,逼得父亲母亲应下聘娶王熙凤一事,没想到母亲不声不响的,竟然早就与舅舅商量好了对策,直接在祖父那里使劲,先下手为强把长房长孙媳的人选定了下来。
也不知道太太听老爷亲口告诉她这样的大喜事,会不会欢喜的心肝都疼了。
史氏何止是心肝直疼?她真真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没有一处舒坦的。
“老爷就这样应了?”史氏斜签着着身子与贾代善对座,强笑着问道,见贾代善捻须笑着点头,差点把一口牙都咬碎了,忍了半晌,到底不甘心。
“可历来婚姻一事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有像周侍郎府上这样巴巴赶着嫁姑娘的?那周姑娘命又苦了点,会不会是周家也知道这姑娘有什么不妥……”
史氏深谙贾代善的脾性,特意留了半句话不说,只等贾代善自己想下去,免得贾代善觉得她有意驳他的面子,反而不美。
“夫人多虑了,那周家的姐儿配瑚儿再合适不过,实乃天赐良缘。”贾代善今日心情大好,见史氏与他意见相左也不以为忤,笑着摆了摆手。
“夫人只看那周家姐儿无父无母,却忘了周家三兄弟往日最是亲密不过,周家这一代又只得了一个姑娘,周侍郎还有周家外放了知府的老三不都是咱们荣国府的姻亲?咱们家是武将出身,一向与文臣没什么来往,有了周家这门好亲,日后政儿、珠儿瑚儿他们,才能有个好前程。”
在贾代善心里,妇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并不奇怪史氏看不明白外面的事儿,他今日得闲,索性人后教妻,也是桩乐事。
史氏当然也乐意周家为老二的前程出力,反正老大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周家的助力白放着也可惜,但若是贾瑚娶了小周氏,老大房里婆媳两个岂不是要合起伙来,拧成一股绳儿造她的反?
觑着贾代善这一会儿心情尚可,史氏便再次出言试探:“可老大家的也是周家姑娘,将来珠儿的岳家定也要寻个清贵读书人家才好,再求周家女儿为媳,功勋人家那里……”
“就老大家的那个身子,还能撑上几年?再拒了周家丫头,咱们家跟周家不就只剩面子情了?谁还能真出力气帮你?”
听出妻子还是惦记着王家的姑娘,贾代善不禁有点厌烦,话也渐渐说的重了。
在贾代善看来,二房的主母已经挑了王家的女儿,政儿日后出息了,凤冠霞帔、富贵荣华自然少不了王氏的。
王家祖上不过是一县伯,王家男丁又不是很争气,不过靠着逢迎圣意接过几次御驾,到王子腾王子胜这一辈已经只剩了点儿微末爵位,如果不是看着王子腾绝非池中物,他早就为次子另外求娶个诗书大族的嫡长女了。
如今王家竟然又盯上了贾瑚,难道还想让偌大荣国府改姓王不成?真是贪心不足。
他废了半日口舌,史氏却连这点儿事情还看不明白,真是愚不可及。
史氏如何看不出贾代善已经十分不耐烦?当场就拿帕子捂了脸,呜咽起来:“我知你嫌我愚钝,我只不过为咱们瑚哥儿担忧罢了。”
单单听声音,谁能不赞史氏一声慈爱?
贾代善心里那把火也不由熄了大半,